绕指未勾(20)

过了好一阵，才听到他懒洋洋地说：“好了，别打死了！今晚就打到这里，明天继续！”众人方才住了手，我就像一个破碎的木偶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众人骂骂咧咧地散了，灯熄了，一片黑暗。没有一个人为我说句话，更没有一个人过来拉我一把。我咬了咬牙，拼命地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

第二天我继续跑去偷看师兄师姐们练功，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了，这时的我眼里只有那些变幻无穷的招式，看得我眼花缭乱，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但太阳一落山，众人一散场，我就像秋霜打了的菜叶，焉了下去。我一边在林间晃悠，一边喃喃地念着佛经，只盼时间过得快些。

夜渐渐深了，我才摸黑了回少阳居。我蹑手蹑脚地进去，心里盘算着大家应该都睡了，没想到我刚一上床，屋里的灯就亮了，项师兄和他一伙的齐齐站在我床边盯着我，项师兄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小癞子，你叫师兄们好等呀！”

说罢他眼一横，低吼道：“兄弟们，上！今天给我狠狠地打，谁叫他耽误咱们睡觉！”一阵暴雨般的拳脚袭来，我抱着脑袋蜷在地上，痛得瑟瑟发抖。但我紧咬着嘴唇，直至咬出血都没有吭一声！示弱只会让仇者快，怎能让他们遂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脑中突然闪过这几句话，这应是佛祖给我的历练吧？我咧着嘴无声地笑了，露出一口血牙。

项师兄颇有些怪异地看着我的脸，可能我现在的样子有些瘆人，他皱了皱眉恶狠狠道：“笑？好笑吗？看你这张脸老子就不高兴！打，给我打到他哭为止！”说罢，拳脚来得更猛更烈。

眼前无数过往闪过，夕落拾花，笔尖撇捺，林间睡颜，灰烬古刹。。。

眼泪哭干了，我以后就不会哭了。。。我说过不再流泪的，我真的忍住了。只是忍得有些辛苦，但身上的痛却不那么明显了，是不是痛呀痛的就可以习惯了？

☆、第十二章

第三天晚上我又在林中闲晃，夜有些深了，我还是不想回去。他们要等着我回去打我，那等好了，看谁耗得久！

走得有些累了，我索性倚着一棵树坐下，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唱起了佛歌。或许只有这样，我能暂时忘却，心中能得到一片宁静。

林间寂静，只有阵阵虫鸣和我的歌声辉映，至少这天地间我不是孤身一人。。。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我寻声望去，竟又是昱心少主。

我急忙站起来结巴道：“我。。。我睡不着。”

“有心事？”

我摇摇头，又坐了下来。昱心少主也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而坐，“你为什么会来清浊殿呢？”

“为了活下去。”我定定地看着地面发着呆。

“你知道清浊殿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

“清浊殿是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昱心少主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冰冷。

我吃惊地看着他，片刻眼中又恢复了平静，缓缓道：“至少它现在是我的栖身之所。”

“呵呵，我还以为你会吓到呢。”昱心少主突然又朗声笑了起来，声音像珠玉般好听。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我实在没心情理会他的说笑，淡淡地回道，抬头望向天空，空中明月高悬，散发着莹莹之光，清冷而孤傲。

“曾经在释迦牟尼佛未成佛时有个故事：有五百个商人到岛上寻宝，回程时有个坏人想杀掉他们独占财宝，释迦牟尼佛知道后不忍坏人造如此大的恶业，便杀了这个坏人，承担这份恶业，却因这件事反而使他累积了九十九大劫的功德。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恶念，施恶行。只要我心持善念，就算杀恶人惩恶行也是慈悲。”我自己都觉得声音有点冷有点陌生。

“你也别想太多，清浊殿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门派。现实中的江湖门派和话本里的还是有很大差距的。现实中的江湖门派是要营生的，那么多弟子要养活，大家成天就练武决斗争盟主是不可能的，有的门派做农活，有的门派经商，有的门派押镖。。。而我们就是接杀人的生意。虽是杀手组织，但也是有原则的。你来时看到前殿的楹联了吧，去浊存清明月鉴，惩恶扬善天地行。这是我们清浊殿的规矩！”昱心师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呵呵，希望这能成为你永久的家。”

月色下他的笑笼罩在一片如玉般的光辉中，恍若清莲般高洁。

家？听到这词我不由得想起这两天挨的打，眉头轻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