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男女(76)

苗江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掌心上捧了一掬水，凉凉的。她低下脑袋，把水往脸上泼。

不知道什么时候，苟岚站在她身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人是很矛盾的。残忍抛弃自己小孩的人，跟大发善心救助流浪动物的，有时是同一个人。”

苗江关掉水龙头。

她转过身，苟岚向她递过来一杯奶茶。“喝点甜的。人生不该那么苦。”说完这种莫名其妙的金句，他就转身走开。

抬头看苟岚，早就不知走到哪儿了。只听到小陆的声音传来：“苟医生你那杯奶茶呢？排那么久队，一口喝完啦？”

苗江低头看着那杯茶，绯红色果肉在下，白色奶沫在上，最上层浮着一圈圈泡泡。杯身画了个卡通人，冲她微笑。

杨师师在旁看到这一幕，向她走过来，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她看苗江用吸管戳开，吮了一口。

她问：“好喝吗？”

苗江点头。

杨师师微笑：“好喝就好。”她仰起头，后脑勺靠在椅背上，“要是能够像小孩一样，东西好吃，奶茶好喝，就足够开心，那该多好。”

苗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杨师师眼睛看着天花板：“前阵子我休假，去做了个乳腺手术。手术前，B 超跟 CT 检查都怀疑是恶性，但做出来是良性。”

这事苗江也听说过，但杨师师还是第一次跟她说。她说：“那就好。好好休息。”

杨师师维持这个姿势，闭上眼睛：“嗯。”

两人之间静默了好几秒，杨师师突然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对苗江说：“我爸本来要跟他的朋友去俄罗斯玩的，后来我突然检查出这个，要做手术。手术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去。后来是我妈哭着说，万一再也见不到女儿怎么办，你就一定要去吗，他才放弃。”

苗江突然咬到一口草莓果肉，酸酸的。

杨师师微笑，那微笑也是酸酸的：“因为太突然了，手术前后，一切都是兵荒马乱的。术后我正在休息，我爸跟我说，每个月的钱还没转给他。”

苗江吞下那口果肉，觉得不是味道。

“我在床上，把过去两个月的钱转给他。当时还幻想着，他收到后，应该会说一句，你现在需要用钱不用急那种客套话，然后我会回他说没事啊什么的。但是他只说了句——还有一个月没给。”

苗江放下那杯奶茶，上前抱住杨师师。

杨师师的脸埋在苗江的手臂里，声音低低的，没有哭腔。是那种早已经心死，所以反倒更加强大，甚至表现得冷漠的声音。她在苗江的手臂上方抬起脸，笑了笑：“有怎样的父母不是我们能挑的，但变更强还是继续弱，快乐还是痛苦，总是可以选的吧。”

小陆在那边喊杨师师，她哎了一声，站起来，对苗江说：“我去干活了。”

她坐在前台后面，没有了以前的嘻嘻怒骂，整个人看起来严肃不少。只是手脚比过去更利索。苗江看着她，想起来余因说过，杨师师现在跟过去有点不一样了，下班后还去念书，上次还主动提出自己想当主播，用镜头记录诺亚动物医院。

余因口头说了个好，第二天早上，杨师师就把她的视频计划搁在余因办公桌上。定位、目标受众、更新频率，写得一清二楚。

杨师师变了。那自己呢？

第048章 今晚月色好

秦谷克跟阿静结婚，给苗江跟汪少风都发了请帖。

因为苗苗前阵子腹泻，苗江带它回医院检查，开了药。想着晚上要参加婚礼，没空照顾它，索性把它安置在住院区。

跟其他被放到住院区，以为被主人抛弃，心情沮丧的小家伙不一样，苗苗好歹是宠物医生的宠物，见过大场面，经历过风雨，心情淡定。在住院区笼子里舒舒服服躺着，该吃吃，该喝喝。

苗江下班后，喂好苗苗，嘱咐值班的医助几句，便离开医院。没走出几步，就看到汪少风在车上朝她挥手：“一起去吧。”

婚礼现场像是花的王国，白色与香槟色玫瑰与纱布重叠，像掀起阵阵波浪。花球放置在大门两侧，一进门就看到。

每次一毕业，苗江就跟同学失去联系，也没有亲戚。她没有参加过任何婚礼，对一切都新奇。

现场乐队演奏是新奇的。

蛋糕跟蜡烛是新奇的。

连跟新人合影是新奇的。

苗江看到披着婚纱的阿静，安安静静地矗在那儿。此时此刻的她，是甜蜜而幸福的，跟那个为了小秋担忧得哭红了眼的人不一样。秦谷克过来招呼他们，秦谷克跟阿静的爸妈在张罗，看上去非常融洽。

汪少风过去跟秦谷克讲了几句话，苗江站在他身旁。不断有熟人跟他们打招呼，有他们的旧同学，也有在电视上网上看过汪少风节目的人。他们都会看苗江一眼，然后笑笑地看向汪少风：“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