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男女(109)

苗江正背着他，在抹桌子，听到声响，回头冲他扬手。

苟岚这才确定这是自己的屋子。

室内非常敞亮，过去两年堆积下来的杂物，现在全都整整齐齐码在一起，被分门别类放在小箱子里（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些小箱子）。窗帘因为洗过，还晾晒着，日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照亮了一切。

胡昕失踪两年。两年来，他第一次生活在这么明亮的环境中。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露水味道。

他打了个喷嚏。

低头，习惯性去摸床头那坨纸，却发现苗江已经买了个小狗形状的纸巾袋，把抽纸放在里面。苟岚抽出一张纸，用完以后，不敢随便乱扔。眼睛四处张望，才看到垃圾桶。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随口说：“不错啊。这次卫生搞得很彻底嘛。”又开始笑嘻嘻，“待会请你吃饭。”

苗江不知道是大扫除累的，还是因为前几天连续手术，她有点不舒服，咽喉疼痛，咳嗽。苟岚给她买了感冒药，喂她吃下，但她始终没好。

“要不，回医院做个生化，看看啥情况？”苟岚问。他口中的医院，指的是诺亚。

这是他的一贯做法。身体有点什么不舒服，他不会去人类医院排队就诊，宁愿图方便，用诺亚的仪器做个检查，根据检查报告，自我诊断，自己开药。

苗江摆摆手。

苟岚说：“那去医院吧？”又补充，“我说，人类的医院。”

苟岚把富贵跟苗苗留在家，给它们喂好食物，扶着苗江出门。她戴着口罩，已经非常虚弱。两人打车到附近的三甲医院，苟岚几乎半扶着她下车。

苟岚最怕到医院。跟诺亚这样的宠物医院不一样，人类医院从布置上就缺乏温情意味。无论是挂号窗口、收费窗口还是取药窗口，永远挤满一堆人。苟岚从中学后就没去过医院，对这种大型三甲医院更加摸不着头脑。

所有休息的座位上都有人。他看到玻璃门外的花园里，也坐了一圈人，但花圃旁还有两个屁股的位置，赶紧将苗江搀出去，把她安顿好，然后回到大堂。

他花了十五分钟排队挂上了号，又用三个多小时等候，终于见到了医生。医生例行公事问她几个问题，然后问她什么职业。

得知她是宠物医生后，医生抬起眼睛，问她是不是在没做好防护措施的时候，接触了患病动物。

苗江咳得说不出话来。

苟岚在旁说：“这不可能。”

医生说：“你们平时不是给猫猫狗狗洗个澡美个容什么的，会不会是……”

苟岚轻声笑：“我们跟你们一样，是给动物看病的。你们有的防护措施，我们也有。”

医生低头开检查单，然后在系统上点下一个病人的名字。门口的自动取号系统自动喊起来，门被推开，两三个人同时涌进来。

苟岚还想再问，但那两三个人同时开口说话：“医生，我这儿等了好久了，终于到我了。”“我刚走开过号了，护士说让我重新排队，医生您行行好。”“喂你怎么又插队啊！上次我来看病也是你！你@￥#%￥……￥……”

苟岚问的话，被淹没在一堆脏话里。

两人往外走，苗江一直咳嗽，苟岚扶她坐下，一脸惭愧：“要不是我家那么脏，你也不会咳成这样……不过你应该提高身体免疫力，像我住了这么久都没事……我给你买水吧。你等一会。”他风风火火，一路走开。

苗江静静地坐在那儿，突然手机响了一会，她低头翻袋子，里面的一支笔掉了出来。

手机又不响了。

笔滚到角落一个易拉宝后面，她钻过去，弯身去捡，这时听到有人经过身边，低声讨论着“就是主任的女儿是吧？说是爱猫如命，在路上见到流浪猫都要喂的。前几天她也喂了流浪猫，然后就感染了。”“一开始还以为普通感冒，毕竟也就是咽喉疼痛跟咳嗽，所以她也没在意，自己吃药。谁知道会是溃疡棒状杆菌呢，还在 ICU 没出来，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好吓人。”“人兽共患病嘛这不是。鼠疫、疯牛病、狂犬病、禽流感、埃博拉不都是这种类型嘛。”

苗江把笔塞回口袋，站起身来。

那两个实习医生看到有病人，立马噤了声，低着脑袋，从一个写着“请勿公开谈论病人病情”的小牌子下，加速离开。

苟岚不用支付宝，微信也没有挂银行卡。他站在自动售卖机前，看着里面的矿泉水好一会，打电话给余因求救。余因转给他一百块和三个讥笑他的表情包。

他转身要走，一眼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他跟前，冲他张开手臂，鹰钩鼻下的嘴巴绽出个微笑。“苟医生！这么巧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