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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67)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她蹲在厨房的地上正在收拾卫生,脸颊发黑发红。一张想对女儿笑着又笑的有些勉强,并且听到这消息如此残酷无情,依照她过去的性子肯定破口大骂,而如今,她感觉这事是对女儿的一种伤害,所以尽可能的语气平稳,就像陈述句一样沟通事情本身就好。

“那再商量一下,和你爸爸。”张桂兰继续收拾卫生,她把家里换了一幅模样,干净整洁,多了父母的衣帽架上的衣服,厨房里新鲜的蔬菜,还多了几样小东西。杯子,拖鞋,跑步鞋,外套。

“以前离婚手续上写的……是给金禾的,十八岁以后给金禾。但是好像没什么用,他食言了。”妍妍回答母亲。

商量把房子要走,这对妍妍是又一场打击。她不知道,夫妻之间,有了一个孩子,到了分手的那一天,也是如此凉薄。对方可以不顾自己的一切而提出这些残忍的要求,陆海的父母来也不过几个月,并不会常住,他们却要求妍妍重新搬家,带着孩子搬到临时的那些旅居的环境中,这个房子和这个家庭容不下爱情和婚姻之外的任何一点。这当然是残酷的,但是这便是现实的人生。现实就是从芬芳可以转化为刀口的过程,第一刀,有了其他的孩子,第二刀,欲将房子收回。陆海还有多少刀捅向妍妍,她还不知道,陆海就是现实世界,为她一再拓宽活着的难度,痛苦的周长。

妍妍紧张,不想双手奉上。“不,”她感觉有一种不可克服的力量,将她的头发和身体从高处拉下来,对方像铁掌一样抓住自己。“不能退缩,这房子不能拱手相让,或者,明天搬家……”她想了一连串的事情,搬家,父母,孩子,工作,距离,明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身边环绕,周游了十日地球的最北,还是和苦闷相望,她感觉衰败将长久驻扎在心里,那些所谓的重头开始的心念不过是偶尔的幻觉。一个离婚的女人永远地,就该沉闷在撕碎的现实里,找不准一点儿位置。连眼神也要望倦,望瞎。

“妍,平安到家。我的孩子们都很好,金禾好吗?”多丽的短信来了。

妍妍在将要失去住所的时候才恍然明白,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哪怕是和多丽的情谊,情谊是陪伴,而不是亲验。如果没有替对方能感受生活里苦楚的能力,这陪伴也形同虚设。不是多丽不好或好,妍妍从生存的夹缝和自我婚姻的危机里,重新认识人与人,人与心灵的关系。她没有像过去那样把索要房子的事再重复一遍。“我和多丽也许从来都不是一种人。她心凉薄,要比我凉薄,能顾好自己。而我,不能,我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多丽想了想怎么回复,说金禾的爸爸要把房子要走吗?

“好。”妍妍回复简短,她不想谈论孩子和爱情,因为自己没有。自己没有的东西就不太想谈,美德和恶习总是混合在一起的,只是比例是多少人们不一样。这紧凑的命运的逼迫和现实的无情,让妍妍不想像晒衣服一样总是对外界晒残破的东西,她突然对命运和对多丽的认识像开了洪水的闸门一般,清楚又忧伤,“你我站在不同的人生境遇,互不了解。”她站在父母中间的客厅彩虹时钟下面,看着上面的时间一圈又一圈转动,不知道心中的界限和纯真究竟在什么位置。她也想起了在冰岛的时候罗森来电,当她刚从外面回到房间无意听到多丽的那句:妍妍的事儿管差不多就行了,还真管呢。她知道多丽很关心自己,可关心总是有限度,尤其是当罗森过多关心的时候。“不想了,都正常。”下周要开始电信的培训,工作上她也很想换个营业点,以免同事们总是询问金禾的爸爸怎么许久未见,没有来接送自己。

“爸,要不我申请调动一个分点,也搬个地方换换心情吧。你和妈跟我一起,正好需要一个三居室,这个太小了。”妍妍对着杨力,一会儿抬起眼睛,一会儿又落下来。杨力准备插手管一管女儿的事。离婚他认为是双方孩子的决定,父母的确不能过分袒护自己的孩子,可要把房子要走,涉及到生存的问题,他准备插手。“我来和他谈。”杨力言语里,有父亲的慈爱,有未卜的无望,还有女儿这段不顺利人生的教训,幽暗重重叠加,所遇之人所遇之事,哪里是一开始就能预测的。任何中年的交谈都不会像青年时候谈得那么多,中年是不容易相互交换意见的,和父母也如此,总是掖着藏着,特别是女人,有些关于家庭内部的破裂的东西不敢倾吐,装成傻里傻气的样子,或者温和的小绵羊,他们力求身处的环境是永远都搅浑不了的清水。可是再怎么装扮,还是不如青少年时候,那样勇气可嘉,经常被训诫,但真实可贵,你来我往,毫无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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