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64)

“抽第一口是好奇，抽的多了，可能有一部分是惆怅？不懂。”多丽打开手机，看了几条信息，她用牙齿咬着烟，眯着眼睛，怕烟掉在地下，看过手机后放进小包，手上扬摘下烟继续抽。“想太多没用，人得自私点。”她凑过来，那种淡淡地香味传到妍妍鼻子，这种香味像夏天去度假的阳光，像香薰或者铺设在某种房间的香味，不，不，这种味道可以把人的精神提起来，获得一种崭新的安全感。

“味道真香。”妍妍又陌生又亲密。

“我让他们给你快递，这个不多了……也行，你等等我，我给你拿。”多丽把半瓶香水从化妆袋翻出来，蹲在机场的五号门口，箱子里有买的衣服，书籍，按摩器，“一般真懒得带东西，怕麻烦，这场旅行，好多年不这样了。”多丽把香水递给妍妍，妍妍手里握住瓶子。

“这香味一直都是你的味道。准备天天带着，想哭了就鼓励鼓励自己。”妍妍眼睛红了。

“杨妍妍，你不能这么没出息，这么年轻总哭什么。这一篇章咱们已经翻过去了，过去了。既然不恨了就不恨了，把自己剩下的路走好。男人连孩子都不关心，走掉了还稀奇他做什么。……”多丽收拾好箱子，上好锁，站起来，天上飘雨了。

“我再抽一支，你就走吧。”她用火机点燃了烟。“等我落地就告诉你，回去对叔叔阿姨好一些，现在身边能靠得住的只有他们了。”

“嗯。”妍妍知道在最困难的时候，心里失去安全的时候，多丽的相助，知道这陪伴的力量，虽然对于伤口来说可能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至少度过了这些时间。这些时间把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暂时回避了锋芒无情的现实。她的气质和爱情属于深情庄重的类型，内在深厚持久。而多丽是强烈易于爆发，坦率而急促的人。

“你得经受忧伤和欢乐的考验，照顾好自己。往下走。”多丽抽完烟转身先走了，她的背影从商务型老板一下变为孤身的影子，她微微胖的身材拉着两只箱子，走路的时候疲惫且蓬松又稀疏的头发倒是有点像中年的女人。她的确是中年女人，只是世俗标签太多了。她一直肩负这些标签，这些标签滋养她也浩劫她。她走下坡，一次也没有回头，妍妍一直看着她越来越远了，混入到人群中，外面的雨又乱七八糟的下起来，不是说好的秋雨绵绵吗。

妍妍给张桂兰打电话，“妈，我回来了。一会儿到家。”张桂兰接听后有点抱怨这个时间是午睡的时间，倒是没有说不愿意接听，但是口气明显是这样。幸亏不是婆婆，没有婆婆也挺好的，有一个小市民的婆婆，就会发现永远有对话的惊悚和诡异，女人测算不出她们的婆婆能说出什么意外的东西，并且对方一定让这些年轻的媳妇儿无力反驳。

妍妍上了机场大巴，她现在不赶时间，也不太想急匆匆的回去。所以节省的习惯让她等到了大巴车，背着一个包径直走上去，她随便在一个座位上落座，一排一排白色套布的座椅上有污渍和破旧，陌生人的鞋印在下过雨的车厢地面上，一个泥巴点，一个泥巴点。之前想过好好洗澡，和金禾蒙在被子里睡一觉，现在却变了。她有点彷徨，像城市重回的幽灵一样。她也不太焦虑，对经济，对明天，对爱情，只是刚和多丽分开，有些格外的惆怅。小时候经过哪些天真无邪的时光，谁知道如今会遇到这种人生经历，体会这些心酸呢。多丽转身的时候在想，一切都会结束的。经历吧。

妍妍这些年省吃节用，计划生活，从来多一分也不花，过着中流的生活，不宽裕但不拮据。她原本计划把陆海和自己的生活过成父母的翻版，或者更开拓一些，合理回避其中的糟粕。但是实际上基因是一种强大的能力，她仍旧在很多问题上扭捏和小气，遗传了张桂兰小市民的有些特征，被某些观念和习惯束缚，她没有告诉幼儿园的老师金禾的爸爸和自己离婚了，除了父母和多丽，她并不打算再告诉其他人，因为那些人不配窥探她的伤口。外面的雨慢慢大了，窗户上有一条一条的雨的细线，妍妍看着在细雨中的机场外形，想谁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友情究竟是什么，它毕竟不是婚姻，还可以有天长地久朝夕的相守。从小到大每次和多丽分别，像无关人的分离，不难忘也不痛楚，分离过后是偶尔想念，有时候想着想着也忘记再想了。但是重逢的时候，又无所不谈，这次多丽真的让自己感动，一定是上帝感觉剥夺了一份爱情，赠与其他的东西来填补她，她坐在稍微柔软的汽车座椅上睡着了，再有四十分钟，应该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