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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63)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航班抵达首都机场,她们走在人群中,确实不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貌美如花不会有这样的人生,更波澜壮阔或者更平庸才对。多丽因为童年的流浪——没有规则条例的约束,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由冷落感激起敌意,获得安全感的增加而进一步索要更多外界,一鼓作气遇到了罗森,再一鼓作气将这庞大的精神能力投放到事业,获得世俗意义里的成功标签。可是,病了输液还得亲自上阵,她想过有没有什么能替代呢,这世上总有金钱解决不了的事。她有一点点善心,但不常有,一个人的死亡,对她来说正常。这种正常,妍妍觉得可理解但不赞同,张桂兰说过,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道理,不能因为想不通就不交往,杨力一辈子不也不是事事都能想通吗,妍妍看到多丽的一半是陌生的,无法对话的,就像多丽的身体有一半被新的构造建立,她并不想去了解那一半,只想把熟悉的那一半放在心里,与之交往。不要让这长久的感情像陆海一样,转身空白就好。她多么小心翼翼,她又无可奈何。

“即使我们不去伤害别人,也有人会无意中伤害我们。”多丽喝了口手里的咖啡,“去冰岛的旅行结束了,以后我不允许你不快乐。”治愈妍妍的方式正在尝试,在首都机场外,多丽抽了几支烟。她一边抽烟一边调侃,“不能再抽了,以后老了都是毛病,早死给可别人干了件好事……孩子一堆,事业现成,男人一个,接班人从大蜀山排到巢湖。”

“罗森不会……不会像陆海那样,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即使有,他仍旧爱你。”妍妍扶着多丽的另一只箱子,在冰岛采购了一些东西,现在是两只行李箱,其中大的从沙盘转下来上面沾了好多灰尘,还有几块擦伤,妍妍扶着一只小的,烟灰色,另一只新购买的 26 寸紫灰色,多丽带着。她们站在五号门,等车。说好送妍妍,多丽只能陪到此处了,过一会儿,她要转机回安徽。秋天的北京有些凉了,说凉就凉,风里丝丝清爽,秋天有古朴的院墙和通往冬天的楼梯似的,隐隐秘秘,夏季属于城市建筑,而秋冬属于大自然,总有那些红黄色的枫叶与果实,它们是人们情感的保护者,穿透者。

这场旅行就像少年恋爱一样短暂。多丽补了句,“现在要求罗森只爱我一个人有点难,毕竟事情太多,我们彼此的事都多。你不懂。这些年过来,老夫老妻也不再谈什么爱与不爱,相互安好就最好。这些年总是悟出点什么,改变了什么。”她接着说,“但是戒烟是好久以前想过的,说戒的时候确实也该戒了,身体受不住。烟对皮肤不好,对肺也不好,你看中医养生节目,都这么说。……”多丽离别的时候有点惆怅,她感觉这次的陪伴太短、太薄了,对妍妍不能像想象中的那样去爱护,她们又要分开了。不过她们分开多年了。

在未见面之前的这些岁岁年年,每个人都有一篮子心酸和易燃易爆的事,面对和解决,签字是多丽过去热衷但是现在有点脑袋大的事,每签一笔都是钱呐。所以想要在心态非常好的状态下过每一天,客观的那些东西总是不能愿,得主观上有效的控制和拉扯。她知道,妍妍重生的过程,只能是她自己面对。“随时来找我,想什么时候都行。全靠你自己。”她吐出了秋天里的一口白色的烟雾,在烟味混合着秋凉的空气里,妍妍看到机场外远处的楼房一角,爬山虎某一块儿,渐渐有了初秋的红黄色。她上一个季节体会了切身痛苦,所以更敏锐更优越的体会到秋天那种萧瑟的、美丽的、又伤感的错综复杂的东西。

“以前觉得,抽烟的人很自由。后来知道,抽烟的人,因为都栽倒过,在生命里栽倒过,是吗?”妍妍打破了沉默,开始瞎问。她把目光从爬山虎收回来,放到就近一辆又一辆迎面送客的出租车上,看见车下了乘客,还不想走上去,她知道,一屁股坐上去,就只剩余多丽一个人在这停泊台上抽烟,她还要扭头从车窗一直看着她,太难过了。所以决定多丽抽够了,互相道别,她送她重新进入大厅,自己也往前再走点,最好是一号、二号门口,她随意上一辆空车。所以她把气息又放慢了些,有家也不太想回去,有孩子也不太想立即见到,就在这人潮来去,陌生人穿梭的停泊台看着抽烟的老外,陌生人,妍妍,看着脾气执拗的接电话的男人和精致的女人们的鞋子,还有背包客身上那种漂流的朴素。

妍妍的眼神变了,变得疏离,无家可归,即使有多丽在身边,也孤单,即使有金禾,或者张桂兰,这毕竟是人生里非常严重的事,传统的她实在没有脱离这种观念的能力。离婚是一场极其复杂的心理问题,爱情问题,肉欲问题,责任问题,道德问题,它必然是又微妙又不可原谅却又必然最终原谅的。人的问题从经验上根本不可取,即使看了经验,在某些问题上,依旧在障碍中寻找解脱和获得,陆海就是一份子。他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逃到另一个笼子。妍妍此时知道,如果要一直保守内心的安宁,她要像从未失去家庭那样,因为家庭在她的世界建造,而不是别人参与建造,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她眼下回去,就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那白色的烟雾又飘进了她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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