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44)

“你真会品酒。改卖酒了？不卖课了？”

“其实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的，多年来什么没有练就，就是一副好酒量，三界通吃。白，红，啤…但是喝酒的时候，那些场合的事情，有些人让我恶心。你不知道那些真正奢华的人，其实都近似于变态，我从来没有感到一个人的时候快乐，推杯换盏一张张面孔都那么近似，他们要么是吃我的，要么是要被我所吃。……喝几口就有点微醺。”

“多丽，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只知道你很忙，不停的生孩子，不停的开分校，不停的装修别墅，不停的换车，不停的开展新的项目，涉猎各行各业，把资金保值，不要缩水，规避风险，但是不知道你每一笔账目款项和新的事业都是用脑筋烧断了的代价去换来的。”

“呵，其实还好，不是还有罗吗？——罗森。我都要快忘记他了。我知道直到我再也不愁钱的时候，其实我发现自己特别贫穷——也不懂为什么。”

“对，罗森还好吗，也八年没见了。还是结婚的时候见过。我的事，就这样了，讲讲你们吧，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给你总结一下——也许，他属于我吧。其实有了一定财富值的男人就真的不专属某一个人了，除非他只是一个棋子。罗森法律专业毕业，思维严谨，行为干练，没有学习高数，财务也算的不清，但是长得一双明亮的眼睛，第一找到了我，第二找到了无数个千里马。所以他这些年一点儿也不累。我觉得不累，他自己说累。他每天的工作是应酬，一年有几个阶段一直在送礼，端午节，中秋节，新年前夕，中间还有两个，一个五一，一个十一，也去送礼。你知道我们这种合作生意的学校分布的到处都是，就需要一家一家的去跑，当然，最重要的学校，有经济价值的学校，如果是没有生源的学校，就不用浪费资源，其实生意是很现实的，没有利益就没有情谊，有了利益就有了情谊。罗森不是我，他膨胀，抵御不了青春，也抵御不了财富带给生活巨大的变化，我们的物质一变再变，我们的感情也渐渐世俗化。我不再可能是他的唯一，我接受一笔一笔巨资到我们账目上时那种错乱的感觉，但是想紧紧抓住过去唯一清肃的感情真的不再可能。小甜蜜和小温暖被我们的野心和失控熄灭……我能抵御，一直在忙碌，生孩子，生得很辛苦，代表我的感情……其实我也变了，我和罗森，不可能再像过去上大学时那样了。我知道别人看到我们的财富，只有我知道我们身上的负重和借贷扶持款，我们在和教育部门，国家的政策，其他同行等等一系列事情绑定在一起——而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一方，事实是我们。”

“生意做大了，人用对就好了呀。”

“成了别人眼中的企业家，创业者，先进大学生创业代表，荣获了行业和省级的评比，也捐助社会，进行公益。你知道，有时候企业只要做起来，工商局税务局，就一定把你当回事。但是你做不起来，也没有人管你。所以，关上门的时候，我能感觉罗森很累，我从他的背影里，可以看到他为了这份事业也好，后来的资产也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辛苦。但是他真不显老。”

“只要你们还能很好的相处，能相处不离婚就很好。你不可能让他再专属你一个人，我觉得很少有男人，无论中外，在事业腾达的时候还能洁身自好。”

“有是有，太少了。人到中年，自己的想法都肮脏不堪。还不要说别人。我喝完了，你看我，说得多，还喝的快，是不是酒量让你望尘莫及？”

“我感觉现在就要醉了。多丽，我们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横跨俄罗斯直达德国，九月的贝加尔湖和俄罗斯的旷野的草一定很美，夜里很诡异的飘动，舞来舞去。”

“我们多少年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话了？我站起来给你表演一下。”

“不要不要，你轻点……旁边还有人睡觉呢！”

“没事，你看哈，我左摇摇，右摇摇，就像白俄罗斯的野草。”

“嘘嘘！你小点声，多丽。快坐下。”

“我们在高空里，俯视整个大地，我们踩碎了那些曾经欺压我们的野兽……要不要去卫生间？现在几点？”

“多丽，你小点声，我陪你去卫生间。你站好哈，我松手了。”

在九月橘子味的机舱里，她们在昏暗的灯里，看到对方还是像少年一样好看，她们陪着对方上卫生间，就像小时候一起排队在水泥厕所门口，到哪里都飚在一起。她们没有远离自己的故事，在重逢里说着各自的生活，那些珍贵的，始终没有被岁月带走的语言和真心，在茫茫的星空里，十分明亮。“到了这个年纪要装瞎，妍妍，你就是太老实了。装瞎懂吗？”妍妍睁大了眼睛，看得更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