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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30)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心高气傲了一辈子,眼下女儿不知如何,猛受重创。最差也不过离婚,可一说到离婚,她叹了口气。“老杨,老杨,醒醒。”

“嗯?”杨力还在梦魇与清醒之间。

“要不咱们早点出发,把狗先放到楼上刘姐家,上次她出门不也放咱们家了吗?”刚亮的天空,声音在这宁静泛白中穿透。

“嗯,嗯,我醒醒,咋了?”杨力睁开了眼,用手揉掉了眼角的分泌物。

“要不咱们早点出发?把狗先放到楼上刘姐家,上次她出门不也放咱们家了吗?” 张桂兰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行,行,那起吧!”杨力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坐起身来,伸手去摸床头柜的眼镜。

一夜没休息好,张桂兰起床洗脸的时候看见脸上有些浮肿,没休息好就这样。她每次参照的标准是眉毛,如果眉毛很粗,就是脸正常,如果睡一觉眉毛变细了,那就是脸盘又水肿了一圈。她收拾好之后杨力已经出门把狗溜回来了,她没在意时间,就穿着拖鞋去了楼上,敲开门拜托刘姐帮她遛狗,这狗来来回回也熟悉了,刘姐还没起床,等开门的这几分钟,张桂兰有种办事求人的为难感,过去在单位就总是这样求人,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又毫无办法。

“这么急,要去北京?”对方问。

“嗯,妍妍要出差,可能是学习去吧,总之我们要过去一趟。”张桂兰不好意思,主要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她在说与不说之间支支吾吾。

“下下周我们也要出去,但是没事,到时候你就该回来了。”刘姐安排,情商特别高打断了也解了张桂兰的围。

“你们要去哪里?”张桂兰一边拜托好,一边下楼,回着头说话。

“孩子回国要在上海办事,我们过去看看,女婿也来。”刘姐看着张桂兰下楼转弯,两人点头示意先这样,关上了门,末尾说了句,“妍妍妈,你们路上慢点,狗放在这儿就放心吧。”

张桂兰楼梯刚拐过来,就感叹楼上闺女嫁的好,刘姐嫁的也好,小县城银行行长也是个人物。孩子大学国内念完本科直接送到欧洲六七年,虽然找了国内的女婿结婚,但是两个人还在外面工作,仅是这出去的费用就是一大笔钱,杨力混了一辈子,退休时候才是有些人初到仕途的起点,年纪轻轻,官味十足,怎么让人想得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

张桂兰穿好衣服,杨力给植物浇了水,简单收拾好行李后,两人准备出发。他们在火车上看到了千山万水和陌生的脸庞,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情景,他们在期待中感到一丝丝空调的凉气,在中年过渡老年的瞬间里,突然渴望岁月能安稳,让平平淡淡来到他们的家庭,白天张桂兰将脚抬到对面的床铺上希望能缓解下静脉曲张,而对面的陌生人也伸到她的床沿边,到了夜里,昏暗的车厢发出轰隆隆的鸣笛,火车穿过隧道从南到北,她躺在很窄的卧铺上,想从自己构想里妥协,人生无非就是一场旅行,或许是一生的执念太长,使自己陷入了厚厚的偏见里。

中途在上海转车,坐了一天一夜火车,他们终于到了女儿家。敲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妍妍瘦了,杨力先是说没事,东西不重,自己把两个袋子提进屋,接着还没坐下就问:“女儿,看你脸上,一点肉都没了,瘦了这么多,怎么了?”张桂兰此时倒像个孩子了,她内心焦灼又胆小,这都源于她担心某个结局自己无法承受,所以跟在杨力后面。“对,你打电话太突然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爸爸也没问清楚。”她附道。其实他们一路上在火车里,已经把可有可无的结果琢磨了很多遍。

“也没什么爸”,妍妍看着左手的指甲,低着头,“就是我和陆海……分开了。……手续已经办了……”她支支吾吾,内心里特别想把这件事透个气——说出去,可天下这么大,除了多丽,连想对话的人都没有。她说出口的时候如释重负,突然有种掉进“过去”的感觉——过去她曾经把陆海带到爸爸妈妈面 前,更他们保证相亲相爱,一定会好好孝敬父母,希望他们二老支持自己,嫁给陆海,那时候刚毕业,家乡的亲朋好友都愿意介绍认识的人,同事的孩子,妍妍非常有信心,把陆海带到了南方,第一次让他吃到黄绿色的杨桃,水汁饱满,还有 “簸箕炊” 酸辣爽口,米质黏糯。

而离开往昔,是那样的寂静!

杨力站着向后退了一步,又站稳了。如果妍妍没有低下头看着他的双脚,是发现不了的。那双脚又因为年老而愈发的宽了,是一双中老年人穿着运动鞋的脚。杨力是预知这个结果的,混迹官场也有些年了,地位不高,可人心见过千千万,这刺到心口最厉害的一刀,没想到是个晚辈给的,一瞬间妍妍看到爸爸的白头发更显苍老了。她像小时候那样抿抿嘴,可又被长大的思想和行为所约束,没有走过去靠在爸爸的肩头,一屁股沉到沙发里。她重新体验到一种自己已经忘记那些黄昏傍晚的感觉,在父母把自己交给爱情和遥远的城市时,眼睛里那些深不可测的望不到底的烛火和漆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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