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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14)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陆海把半瓶洗涤剂束之高阁,这八年来从来没有机会爽快地按照自己习惯的方法生活,他每年腊月打开柜子清理东西的时候,把瓶子周身擦干净再放到原处,洗涤剂完全挥发,瓶子空了还是忘不掉他们在厨房吵架的时候,“不可以用那个东西洗碗,用温水很好。难道习惯比健康重要?”陆海站水池边,带着围裙,一堆残羹冷炙的碟盘等着自己,但是他要用温水一只一只洗干净摆放好,他眼睁睁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女人从手里夺走了他的习惯和话语权。他记得在老家母亲用这些东西洗碗筷很方便也干净,可到了和妍妍一起生活,他被条条框框束缚得没有自己的空间。

妍妍不知道自己早已具备完全失去的条件,只差一个契机。他们不是在人潮拥挤里不小心走散,松开了手那样,而是缘分只有那么短暂。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阶级,也不来自相仿的家境,他们对生活的所求不同,妍妍要的是再精细一点的未来,而陆海感觉知足常乐。陆海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享受着快乐与爱情,这不受道德保护——罪无可恕的千夫所指行为,他在五环外下过雨的夏季的夜晚刚过的清晨,躺在一张崭新的床上睡觉。——而妍妍一无所知。一无所知要比什么都知道更哑然无情。

“父母关爱孩子,夫妻和睦,孝顺父母,努力工作,物化生活,在世俗意义里的成功才是——正道,正念。”可陆海在自己的人生里剑走偏锋,出了个不小的意外。他会被所有人指责,但不会被自己的爱和感受所指责。每个人都有权利在沉溺的瞬间抓住稻草,重新上岸去找一条路——但从别人的角度,他当然是干扰了别人的利益或者损害他人的权利。如果走不下去,为什么不好好再去选一条路,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路。

妍妍沿着父母的轨迹以为所有人都会像爸爸爱妈妈一样,听之任之。她真的以为陆海会像爸爸吵完架之后提两把芹菜中午到点敲门回家,然后妈妈拉着脸两个星期都不爱理他,最后一定是爸爸认输——他自己从来不想赢。但是到了给陆海整理衣服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人真的要搬走了,曾经盟约一生相守的人要搬走了……不是说女性在寻求“自我意识”上要优于男士吗?其实自我意识男人也有的,男人也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一个排除任何男人而只关心自己的人。”妍妍自我意识放在了孩子与家庭方面,对陆海不管不问,所以,陆海在半年的时间早已经为自己的感情找到了安放的处所。

欣悦已经存在十五个月了。

欣悦的孩子已经存在七个月了。

她存在他们婚姻之间的时间不短了。

“醒了吗?”陆海转身,看见欣悦侧身安稳地像孩子那样酣睡,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看见她的睫毛和眉宇,是他在上一个女人身上里没有找到的恬静模样。“说白了,就是新鲜。”陆海身边的朋友心知肚明,可这俩人像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在茂密的树林里一直拉着手奔跑,将爱情和交付一生无敌至上,认为这些甜蜜足够他们抵御一生的贫穷、疾病或者波折,就像结婚的誓言里讲的,他们的世界被一种神秘无穷大的力量裹挟,欣悦根本没有考虑过生活还会有另一种过法——就是这种激情消失后的永远的岁岁年年,他们的生活也会俗不可耐,她要比杨妍妍温和柔软许多,她的要求也很少,所以他与她在一起时感到轻松与快乐。欣悦说,“是你将我的过去一笔勾销,是你帮我激发起喜欢自己,与自己共处的可能!你温柔又友善,帮助我,我将愿意把剩余的时间交给你,是你看了我的美丽,我过去没有发现的美丽!”

爱情会在一瞬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能慰藉人心的景物不可能一年四季,光阴荏苒。年轻人自己有时也会给自己胸口插上一刀,有谁计算过多少人在撕碎的人生里煎熬着、无奈着、活完生命的日子。年轻什么都不知道,无知者无畏,但能有幸永远无知下去,未尝不是运气。两个女人本来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但由于选了同一个男人,分明她们的优劣势就突兀出来,拖了七八年沉重婚姻重复日子的旧人,一个充满奶油香气甜甜味道的女人,各有各的风景。

“哇塞,真的好饿……”欣悦睁眼第一句话,她伸了伸懒腰,现在肚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她坐起来有点费劲,她坐起来肚子上的肉堆成一堆,腰宽如磨盘。外面的阳光从窗帘底的缝隙透进来,成了一条金色的边。陆海一只手撑着探起身,一边痴迷地看对方,一边左右摇摇脖子,他说——“昨晚太累了,这脖子会不会落枕。”欣悦用手反向环绕着他,一边喃喃说道,“我都没喊累,你却累了。要不咱们换一换?”她说完咯咯地笑了,陆海握住她的手,“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点吗?”欣悦喜欢吃杭州小笼包或者鸡蛋羹,还有湖南米粉,尤其邵阳版。她停了停,“想吃米粉,就是这里买不到,太想吃了……还有妈妈做的萝卜干,鱼干。或者酒酿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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