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111)

她很快跨过男欢女爱的肉体阶段，跨过精神性崇高的爱情阶段，直接走向了最高级的感情——母爱——深度宽容、博大奉献的爱，并且像个小偷一样从陆海的世界偷了一个孩子，她连哄带骗，竟然对方也相信了所谓的爱情。她没料到自己还可以成为母亲，通过输液保胎等等所有的方法手段，留下了生命不如说留下了她对世界的一种深刻的盼望，就像惊喜一样，她在度过这一年的时候从来没有被道德的谴责或者内心的不安影响，她就像战役后仅存的那些出卖身体的女人一样，牺牲，选择，只允许自己对一种精神负责，而不是所有的精神，如果要选择成全自己，就不可能成全他人。她像食物链里的某一个环节，从来不会手软她的猎物，她对肚里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显出极其重视和孤注一掷，而陆海则是相信偷情的孩子也许更加聪明，而要为了给老爷子生个孙子而抛弃陈旧的婚姻。他们两个就算是没有爱情，在道德里也是天生的一对，他抛弃陈旧的婚姻，实际抛弃的就是两个人，妍妍和金禾。即使这样，男人们不也是这样决定了吗？如果想换一场人生，他们做的可够绝的。

欣悦选了一个离家近的医院，选了医院的月子套餐，在月子套餐里有产妇的恢复项目，至于其他的，吃住都很好。住房是欧式装修的风格，里面的暖黄色和保姆间很宽敞，孩子是在七楼的产房里剖腹产之后被推回六层的高级的月子中心，房间三室一厅，有卫生间还有厨房，可以简单加热餐食。陆海从来没有在这个月子中心想到过妍妍的那年秋冬的生育多么冷，孩子生在十一月，北京的暖气到下半月才供上，房间很冷很冷，在这之前，勤俭节约的妍妍步行去买了一个电暖气，从商场到家乘坐公交汽车，累的脚酸痛，肚子也涨涨的，虽然电暖气作用不是很大，但是一个纸盒拿起来也费劲。陆海正在工作，他知道妍妍出去买东西了，但是可能也由于年轻无知，不懂得疼爱人，没有同她一起去，他认为买一个电暖气很正常，不过就是拿手比划一下那么大，过去的女人可都在生活里摸爬滚打，并没什么特殊的。女性应该头顶天脚踩地，母亲的形象若能配得上伟大，必须落实在生活中就是这个样子。

那些日子妍妍过得上吐下泻，半夜睡眠不好，子宫压迫膀胱总是夜间排尿，张桂兰在广东说要接她回去生产，也能照顾亲闺女，杨力也心疼的不得了，可她认为这是她的生活，小日子就应该这样过，要不然怎么过呢。传统观念里就是这样，日子是女人过起来的，用陆海的话来说，一个家里女人要是不好好过，这个日子怎么也过不起来，妍妍知道，节约是美德，妻贤母慈当然是好，可怎么都是要求女人的德行。陆海嘴上说说，实际的财力还在她自己的手中，可即使如此，她婚后的日子要比在父母那里过得差至少两个层级。

“妍妍，下班了，老公约了周末去玩，你们怎么安排？”

“我们吗？在家呗。家里也好，羡慕你们又出去玩。”

妍妍在柜台的时候非常舍不得钱，她也为了陆海考虑，将来再置办一套房产，要是在北京买房，工薪阶层得过得有时小气又小气才行。

那时妍妍怀孕，陆海在三环团结湖为工作总是加班，还没有转型，在做技术，加班加到天荒地老，她乖乖等候。有一次给新客户改传感指令模型好几个小时没有出来，因为孕期特别想小便，而又怕拔走了车钥匙，陆海回来找不到自己，妍妍就在车里整整等了六个小时，从下午下班到夜里近十点。天黑的时候她不得不在隐秘的一丛花园后面才上了小便，在小便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嫁给陆海有些耻辱，那里附近没有商场也没有居民区，写字楼也没有，就是些小商铺，卖吃的炸鸡，还有女生饰品小店，谁知道他把车停在什么位置，又从什么地段上了楼上，她在黑暗中没有感觉上厕所是一个什么难堪的事，她不想锁了车去附近找找厕所，因为大大的肚子她实在憋不住了，也怕陆海回头找不到自己，她睡了两觉，下车又上车，烦躁不安，可奈何年纪尚小，还不懂怎么照顾自己，这件事到了离婚的时候妍妍都没有对陆海讲，他以为他真的把一个孕妇照顾好了吗？如果车里有一些垃圾袋，是不是妍妍还可以卑微地在垃圾袋里小便，车里空间难以蹲下，而孕妇的肚子又是那么大，或许那尿液的臭味会久久散发不去，如果不小心滴在车垫子上。……对比这些，欣悦要幸福安逸多了，但是第一个孩子带来的惊喜和兴奋，陆海却无法给第二个孩子，尤其是女孩，陆海在房间滑动手机的总时长都要盖过照看孩子，她看出了他的猥琐和稍微的失望，她也无所谓地转过身把伤口捂得更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