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他走的人听说是他远方的叔叔,这远方的叔叔取了一个出家人的好法号,叫无相,可惜却长着满脸横肉。他跟着无相大师上路,淌过溪水,翻过山,脚磨破不敢叫,肚子饿了不敢说。
皆因除了无相大师长着一副横肉,他还有双会冒绿光的眼睛,那双冒绿光眼睛活像自己最小的妹妹的,看着他是最盛的。
所幸,经过一寺庙,老和尚还真得收留他们,他也松了一口气儿。
可惜,后来又怎样呢……
唉,走近太□□院的悟真喘了喘气儿,抚这胸口平静下来。走几步路就如此不中用了,庙里最擅长医术的师兄帮他诊断了好几次,都让他莫忧愁莫忧愁。
悟真垂下睫毛,倾听院里的一动一静,本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庭院安静了,这才是夜深人静嘛。
可惜这庭院觥筹交错才是正常的,这平静都是他同李大牛交易而来的!至于李大牛是何人,他可不管,他只知道他的胜利品在里边。
捏着剑,他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却不小心被门槛拌了一下,摔倒了。
这一摔,他都懵了,如果现在有人看到悟真的模样那都得惊艳,一个仙人露出懵懂茫然的表情可不吸引人眼球吗?!
可惜在这屋的所有人都没看到,因为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地不醒,没有饱看美人懵懂茫然的福气。
折腾两三下,悟真终于从地儿爬了起来,往平时最熟悉的塌儿走去,最后摊在塌边喘息。
静,是这屋今晚神奇的情况。按往常,这时候太监、婢女为太后老人喝茶、捶腿、讲笑话等等都忙进忙出的。
而此时只有不远处油灯不时的噼里啪啦和悟真稍快的喘气声。
发呆过三五刻,悟真的气息也平静下来了,可平静了,平静得他都能听见塌边这个深而急的呼吸声,哦,是个老人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是他的恶梦,缠绕着他多少年了?啊,都数不大清了,只记得大概从十四五岁开始吧……
那是他第一次见如此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他还记得无相的谄媚和老妇人的眼中的惊艳,这都成了他这么多年噩梦的根源,每每在噩梦中惊醒,他都能回忆起那天的光景。
他双手放上塌,摸向塌上的老人,摸到了她那双软塌塌又堆满皱褶的手,他恶心得赶紧扔开,他感觉抓住是一对毒蛇,柔软又冰凉,着实令他恶心。
这不,他就趴在地上,扯着自个的衣领呕吐起来,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吃下的东西在这一刻也没多少能吐出来,吐得悟真眼泪都溢出来了。
哦,他有多久没流眼泪了?悟真不可思议地擦着眼角。好像从他总爱夜里躲在被窝哭泣开始,哭得也像他娘儿一样泪都流光了,然后某一夜之后他再也看不见了,也没了泪水。
而这一刻,他又流泪了。
他哭了,嚎啕大哭!
哭得连挥剑砍下老人的头颅他都没停止,哭得用沾满鲜血的手把自己的脸擦得像小花猫一般。
最后他累了,停止了哭。
蹒跚地出了院门,听着不远处噼里啪啦响和人们呼伴逃跑声,嗅着大火燃烧的焦味,他笑了。
笑了之后,他把沾过鲜血的剑插入了自己胸口……
耳朵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身体感受到炽热的热度,悟真猜测这必是像他所想的一场熊熊大火。
胸口一滞,他的嘴里有吐出一阵温热的血沫,鼻子和耳朵也争纷流出红色的液体,但是他知道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心口上的伤口,插入胸口的刀,动一下都能让他撕心裂肺。
他喘着气,意识开始飘散,他突然想起很多早已遗忘的过往。
想起逃荒时,爹爹那留恋的眼神,娘亲那紧紧的怀抱和破衣袖里的半块馊馒头。
小时候他每次去庖厨帮工,无憎师伯总会神神秘秘地给他藏烧饼。
小时候他每次在院里意外遇到老主持时,老主持都用那双温暖的双手抚摸在他头顶。
平日里每次在寺庙里遇见的师兄弟,他们之间都会互相合掌行礼。
……
“呜……汪汪……”
有东西在他身上供来供去,引得他又从虚无中回来。
“大无,是你啊……”
“汪汪汪……呜呜呜呜……”大无在悟真身边两回转了转,最后呜的一声叼着他的衣襟往外拖,试图让他逃离这危险之地。可惜它嘴用力也好,腿用力也好,全身用力也好,都挪动不了半分半截身子泡在血海里的悟真。
悟真抬起黏糊的手去找大无的身子、脑袋,像往常一样在毛茸茸的脑瓜上拍了拍,道:“大无,你走吧。我走不动了……”
“呜呜……”
☆、王爷变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