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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戏(23)

作者: 祖乐 阅读记录

见到胡羞有些局促,赵孝柔语气柔和了不少:“上次做灯牌也是为了给他留下印象,你不要听宁泽臣骗人,有谁进去会带灯牌吗?

我知道,难堪,尴尬,却绝对没有人做过。但你畏畏缩缩躲在墙角,他肯定是记不得,毕竟你连脸都不敢给人看到。”

“我没有……”

“那我反问你哦。现在距离上次去雪国列车,一周过去了吧?你还记不记得秦宵一的脸?”

胡羞语塞。她迷茫地想了想,把声音和身材拼接起来:“模模糊糊还记得吧……”

“李埃,说这句话可能有些刺痛你,但是——你还记不记得你老婆的样子?”

“当然记得……”李埃坐在隔壁桌,认认真真对着guitartuna给吉他换琴弦。

时间久了,似乎妻子去世的事情能够轻松提起,李埃的回答里听不到伤感的波动。

“知道差别在哪儿了吗?”赵孝柔喝完咖啡,指了指胡羞躲闪的眼睛:“你不敢看他,所以他的脸,你也记不住。胡羞,虽然有点残酷,让异性难忘就是靠特色,大家都很漂亮的,最主要是出众,懂不懂?

把你那个结婚的执念扔掉再想想什么是恋爱。那种柔柔得像浸湿了的,黏糊糊的有欲望的,发着抖的颤栗的,才是能给秦宵一的,你那个逃婚的男朋友,根本配不上爱情二字。”

坐在旁边的李埃终于笑了:“妙语连珠啊。”

“因为结婚了之后才知道稳定多没意思。我这脑子里每天都是肮脏到要浸猪笼的性幻想,但是看到王光明我就意欲全无。”赵孝柔从口袋里摸出盒南京:“生活,没劲。”

白天就在胡羞的沉思中悄悄让位给了夜晚。空气中已经渐渐有了暑气,胡羞搭着地铁不知不觉就到了火车站,拾级而上,人群熙熙攘攘,高楼钻进浮云和雾霭中,路面映出撑着的雨伞和人们匆匆的步履,在路边能够漫无目的地徜徉是源于自己的无所事事。

梅雨季开始,光裸的小腿也能感受到潮湿,黏答答的空气里,胡羞穿过立交下的人行横道,走到窄窄的马路停下来,是秦宵一工作的地方。

她没带伞,脸颊旁边的头发一缕一缕,她拨到耳后盯着安全出口的门,商场已经打烊。

如果场次没错,演完最后一场的秦宵一会从那扇门走出来。

潮湿的空气和细密的雨丝似乎执着地想要走进黑夜,顾不上还在雨中匆忙行走的人,以及无防备地被打湿了视线的胡羞。

长发顺着脖颈画出锁骨弯曲的弧度又停在胸口,把雨水都融进了橘色的线衫。

时间久了,胡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她不会傻到像赵孝柔说的,等待浸湿了又黏糊糊的爱情出现。

一把透明的雨伞撑在了胡羞的头顶。等胡羞回过神来时,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是秦宵一。

他看着手机,声音有些哑:“太晚了,是不是很难打到车。我帮你叫辆车回家吧。”

身后还有女玩家打招呼:“秦部长,女朋友接你下班啦?人家都淋湿了,你过分了哦!”

打了招呼后的世界又归于平静,秦宵一握着伞,另一只手掏出纸巾抖开,轻轻地覆在胡羞的额头和眉毛上,给了她看清对方的视觉。

和戏中的秦部长不一样,秦宵一漫不经心地露出绅士,不再随意调戏,礼貌地让她擦干雨水,别过脸不看她。

等车来的路上,胡羞在掩盖着视线的纸巾下擦掉偷跑出来的眼泪,心想,拜托,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胡羞曾经在话剧社看到过《等待戈多》的排练现场。当时她觉得那个画面很无趣,两个人蹲在一个布景简陋的场景里,枯燥的念白令人昏昏欲睡。

多年后的现在,看着没有表情却又因为湿润的雨丝而显得暧昧的秦宵一,胡羞明白了,《等待戈多》无趣,是因为那不是个会有故事发生的画面,等注定不会来的人出现是哲学问题,是荒诞戏剧,和爱情没关系。

而如果有人路过看到这一幕,调好角度掩掉秦宵一拿着手机的手,只拍下伞下温柔地垂着眼睛的秦宵一和湿透了又惊讶得失色的自己,绷紧的神经被感动、委屈、渴求、妒忌、眷恋……

万般的情绪被浸润了再在空气中漫开,就会发现,这是文艺片里最能打动观众的一幕,取景框中构图会因为夜色,房屋,灯光和人物错落有致,爱情是突发的,像雨一般徐徐降临,却不会被观众误认。

而她此刻是女主角。

第9章 不经意留下的伤痕

李埃偶尔发呆时,有石膏像一般暗淡的眼睛,它很久没有被点亮过了。

也许是因为没有意欲,才会让笑起来有褶皱的眼角都散发着温柔——伤痕,年轮中最凌厉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