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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戏(187)

作者: 祖乐 阅读记录

央音附小没能考上,靠艺术特长勉强进了南外的胡羞,经常被爸爸敦促着奋斗,在旁边的妈妈几乎不说话,在饭桌上像颗移栽错了土壤的植物。

她少女时期第一次有生长痛,半夜抽筋睡不着,她第一次听见妈妈和爸爸的对话。

深夜的妈妈吵架也很轻柔,如果不爱我,求你放我走。

她在那个夜晚像是遭到了背叛,几个月都没有开口和妈妈说话。

回忆也许随着时间有错乱的篡改,现在想来,他们的婚姻也许早就是悲剧,受害者也不仅仅是自己。

睡着再醒来,胡羞发现妈妈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一条腿架在床边,看样子来了很久。

发际线的梳痕发白,整体向后退了不少,她也老了。妈妈隔了很久才开口:“是不是住不惯?”

“还好……”

“要不要去南卧睡?那边可能有床垫,软一点。这边几乎没有人睡过,上次晒还是入秋的时候,可能有点潮味。”

“不会……”

“你好像……瘦了。”

“对食物不太感兴趣……”

“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也是不喜欢讲话,对喜欢的人也一样,现在我改了不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出去喝酒拼到一桌也可以话家常。”妈妈拍了拍腿,那我回南卧去睡了,有事叫我。

被深夜问候一句,胡羞反倒心情踏实了些,睡得也安稳了。

一大早被爆竹闹醒,拉开门在门口看到个男人,穿着棕色皮夹克,平头,头发黑参白,算很精神,动作利落地在往屋里叠年货:啤酒,坚果,海物……

他的东北口音很重,声音沙哑:“姑娘难得来了就好好陪着过个年,我在我妈那陪着打打麻将吃点饺子,过几天再来看你。”

妈妈站在鞋柜边:“我的确也没想到,但她跟着她爸过年估计也很憋屈。”

“你们俩养孩子的心态都有问题。谁家生了姑娘都疼得要死,哪有像你们一样不管,跟躲地雷似的。

这种事别逃避,没有孩子不爱父母的,都来了,就好好唠唠。”

说完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打招呼的胡羞,笑出一口抽烟的牙齿:“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南方小孩长得是精致,跟小猫似的,袅袅的。”

接连的东北方言让胡羞有点局促。妈妈也同样不好意思,不介绍,只招呼她坐下吃饭。

男人摆了摆手退出门外,干脆地道了别,妈妈面色好了不少:“见笑了,男朋友。”

“不愧是妈妈,真迷人。”

“这岁数了……行,我摊牌,我的确迷人。”这话带了点东北口音,把胡羞逗笑了。

妈妈似乎比前一晚松弛了不少:“除夕了,有没有想吃的?”

“没有……”胡羞越发觉得在屋子呆不下去:“我初二就回上海了。”

“这么早,岂不是后天。”

“工作也很忙,早点回去休整。”胡羞想,自己待在这儿影响妈妈谈恋爱,真是不应该。

妈妈显然心情好了不少:“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上午有店还开着,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就回来过年了。”

置办年货,两个人手提着大包小包走在路上,雪在脚底打滑,很冷。

她穿了妈妈的棉裤,笨重得抬不起腿,却找到了童年的快乐。

妈妈终于找回了做妈妈的感觉,和她聊起这座城市,小,清净,物价低,人际关系简单,方言也好懂。

而在外面遇到熟人打招呼,她似乎不太愿意介绍女儿,被街坊问起也敷衍地道别。胡羞看着妈妈执拗的背影——算了。

屋外的鞭炮接连不断,听说会响到后半夜,两个人喝了酒各自回房间,没等胡羞睡着,妈妈钻进了她的被窝,像个调皮的孩子,抓着她的手臂——忘了,自己抓手的习惯,是从妈妈这儿遗传来的。

妈妈也许不是想和自己睡,只是习惯抓着别人的手。她装作无意地问:“这两年,还好吧?工作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你爸……还好吗?”

被三个问题问得清醒,胡羞搂紧了被子:“在医院上班,特别累,做行政也做翻译,忙起来一周无休;男朋友也有……”

“有什么恋爱烦恼吗?”

“没有。男朋友挺帅的,最烦恼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比如?”她似乎很感兴趣:“我可是很擅长谈恋爱的,讲来听听。”

“两个优秀的男人同时追求我,一个是演员,小我五岁,人很优秀对我也很好;另一个是个在院内备受瞩目的医生,年轻有为,医院冉冉升起的明星……

所有人都觉得该选后者,哪怕爸爸现在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选了演员。”

妈妈闪着狡黠的目光:“你眼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