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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桃春(14)

作者: 一笑开颜 阅读记录

早了,年纪太小,选不得挽郎;晚了,年纪太大,纵然得了官,也总归差了点意思。

他崔敬,二十有余,而立不足,纵是要等个七八年才被授官,那他也尚算年轻,他等得起!

崔婉挺理解她父亲的——大龄无业游民终于找到工作的快乐确实非同小可。

而且,她也看得出她父亲还蛮为这份走后门找来的工作骄傲的,这个她同样理解——进士每年能出几百人,挽郎官却不常有,嗯……可不比进士稀罕多了嘛。

只不过,他爹这憨憨,待将来去当官,能当好么?也委实愁人。

毕竟,比一比隔壁她大伯父,便知她父亲心有多大了。

新帝登基,她大伯父身为东宫出来的嫡系官员,却镇日里愁眉苦脸,心忧如焚,丝毫不见得色,与还没当官就爽翻天的弟弟简直有若天壤之别。

待崔婉听了高宗皇帝留下的太子服丧期间“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的遗诏之后,崔婉就和懂她父亲一样懂了她大伯父。

她大伯父这是忧心新皇帝不得亲政呐!

皇帝不能亲政的话,他们这些东宫出来的大臣,又和别的大臣有甚区别?

高宗皇帝这份遗诏和以往高祖、太宗留下的“军国大事,不得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可谓截然不同。

许是因为李治当年吃了太多辅政大臣的亏,再不愿自己儿子继位后被辅政大臣所掣肘,而历史给予他的惯性思维又使他坚信女子权力再大亦不能成事。

所以,他宁愿将太子服丧期间这个政权交接过渡期交给妻子,也不愿把权力给一帮辅政大臣。

只是,他到底还是小看了那个与自己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的皇后。

如今的武太后,利用新帝守丧二十七天拥有的临时决策权,果断出手,连做数件大事,把李氏宗室、朝中宰相、皇宫禁军、地方军队等,安抚的安抚,控制的控制,直接有效保持了自己今后对朝政的持续把控力。

武太后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将潜在的麻烦逐个击破,直叫身处一线吃瓜现场的崔婉心服口服。

但这些事毕竟离她虽近犹远,崔婉很难像她大伯父那般有什么切身体会。

比较让她感到郁闷的事是,因前皇帝新丧,迎新之俗应一切从简,不得大肆举办庆祝活动,因此,崔婉来到大唐的第一个新年,过得是平平淡淡,沉闷压抑,了无生趣。

依旧俗,岁朝(1)这日,若有人天明未起,戒促唤。

是以大年初一,人人皆可睡个大懒觉。

总归无事,外头又天寒地冻的,崔婉难得纵自己偷这么一回懒,在暖暖的被窝里赖了又赖,直到肚子敲锣打鼓了,方心甘情愿地起床。

翠芜好不容易把崔婉盼起了床,忙上前服侍崔婉更衣,因不宜着新衣,又不得用鲜艳的颜色,翠芜便给她挑了一身才穿过两次的翠色夹绵大袖石榴裙,拿鬓枣(2)给她盘了个半翻髻,横簪一根水精银花钗,额间细细贴了梅花钿,再将太夫人前些日子给的七宝璎珞找了出来,正要戴上,却被崔婉抬手一阻。

“换别的,没得我有、其他姐妹却没有,大年里平白惹姐妹们伤心。”

崔婉虽然讲的是姐妹们,可翠芜知道三娘子不是小气之人,见了她家小娘子得了七宝璎珞便要眼红的也只能是大娘子了。

这么想着,只好叹口气把那漂亮惹眼的璎珞重新放回宝奁里。

“如此便好,国丧方过,不宜妆扮得太隆重。”

崔婉说着话,便要往外走,翠芜忙给她又罩上厚厚的狐裘,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才放心地让她出门。

当崔婉刚踏出门槛准备右转去厅堂给祖母拜年,却又叫秋彤咋咋呼呼地阻了去,不由分说就拉着崔婉往院里一棵挂满冰霜的柿子树的方向走。

“小娘子,今日出门必须先找喜神的,如此,一年才有好运道,我昨日问了刘阿媪的,喜神在东南方,快随我先往这走几步。”

再到厅堂时,竟府上的人都到齐了,只差崔婉一个,崔婉只好闷着脑袋在众人齐刷刷投过了的目光中走了进去,给长辈们一一见礼,道着吉祥话,再收了一大把长辈给的金锞子,然后便乖乖地站到崔玥旁边。

这种情况,她是不好赖在祖母身边的,省得被说恃宠而骄。

可心中却难免腹诽:谁跟她说今天可以爱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的!?怎的别人都起这么早。还有秋彤,出门前硬拉着她找的喜神怕不是找错了,寻到了衰神!?

崔玥轻瞟了眼站在身边的唯一的亲妹妹,只见她今日略一打扮,白生生的人儿裹在一团浅淡的新绿里头,就好似那刚抽条的嫩芽儿,在一片萧瑟的冷冬里,方才进屋的一瞬竟似带着春日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