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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和我谈(127)

他做了梦,梦见他大学的时候,终于熬到了假期,他坐车回家,老太太一如既往在路口等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看到姥姥特别高兴,高兴得哭了起来,一把冲上去抱住她,泣不成声地说:“姥,你的病好了啊。”

老太太神志清醒,精神很好,高兴地说:“好咯,全好咯。”

“真的好了?”

“好咯,小繁,你别哭嘛,姥的病都好咯,再也不生病咯。”

哭?的确在哭来着,可是杨繁想不起为什么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姥姥生病,她明明好端端站在自己跟前。

“姥,我们回家吧。”

杨繁搀着老太太,走过白杨路的巷子,路过两家杂货店,到了他们的小区。

老太太把杨繁送到楼下,却不进去。

杨繁朝她招手:“姥,快进来啊。”

“我不来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你姥爷。”说完老太太扭头走了。

杨繁往楼里走了两步,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继而想起来,他姥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等他回过头想要叫住姥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杨繁顿时大惊失色,往外跑想要追上她,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呜呜呜……呜呜呜……电话疯狂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夜里,仅仅是震动声都格外刺耳。

封季萌先睁开眼,打开床头灯,推了推杨繁,困倦地说:“哥,电话……哥,你电话在响。”

杨繁突然睁大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深夜的电话,总是不详的预兆,他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医院打来了。

“石桂枝家属是吧?”

“是的,我是,怎么了?”

“病人大脑血管再次破裂,情况很危急,立马要动手术,你在哪里?来医院签字。”

“好好,我马上就来。”

杨繁从床上蹦起来,快速往身上套衣服。封季萌也坐起来,开始穿衣服。隔得近,刚刚电话里的声音他听得明白。

杨繁套着裤子,看了一眼封季萌:“你睡你的。”

“我跟你一起。”

杨繁没空管他,飞快穿好衣服,抓起手机和房卡就往外走。封季萌披上外套,趿着鞋子,跟着杨繁进了电梯,才蹲下来把鞋子后跟给提上来了。

杨繁面色深沉得有些可怕,封季萌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之前姥姥也情况不好,但那时他只是显得焦躁和疲惫。封季萌去拉他的手,试着搭话:“哥,姥姥会没事的。”

杨繁不动,也没说话,还在回忆刚刚被打断的梦境,此时此刻,那更像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封季萌拉着的那只手里出了一层滑腻腻的汗,手心却冰凉。

宾馆和医院大门只横隔着一条马路,杨繁顾不得绕五十米外的红绿灯,直接从前面的花坛和栏杆翻了过去,封季萌紧随其后,步子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杨繁按医生的指点,径直到了医院的手术室外,姥姥已经推进手术室,就等他同意。他一到,一名医生就拿来了一沓文件,首先摆在杨繁面前的就是病危通知书。

“病人情况很不好,之前小脑的出血点再次破裂,止不住,颅内压持续增高,要立马动手术清除颅内的血肿,不然很快就会死亡。”说着把手术同意书递给了杨繁,并飞快地报告同意书上的内容。

“但患者这种身体情况,手术也很危险,生存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三十。”

杨繁签完了手术同意书,医生又把把输血同意书、麻醉同意书、自费同意书全部递了过来,同样飞快地报告着同意书上的内容。杨繁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张纸接一张纸,飞快地签字、摁手印,医生的话在他耳朵里嗡嗡嗡,连成了语义不明的一片。

最后一个字写完,杨繁“啪”放下笔。医生收走了一叠纸张,杨繁往手术室跟了两步,被医生阻止了。他眼看着手术室的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一溜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了下颚。

手术室里十分繁忙,那扇门时而打开时而关上,护士拿东西出来或者送东西进去都步履匆匆,没时间来安慰在门外焦灼万分的家属。

然而杨繁和封季萌眼前的时间却一分一秒煎熬地流逝着,杨繁双手放在膝盖上无力垂着,手指微颤,也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季萌看了看“手术中”三个字,又看了看杨繁的侧脸,把手伸过去,从内侧握住了他的手掌,手指扣进了他的指缝。杨繁双手握着封季萌的手,低下头去,把额头顶在他手上,是一个祈祷的姿势。

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夜色渐渐淡去,天幕开始发白,早起的鸟儿已经忍不住啾啾鸣叫起来,只是一个平常的四月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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