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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地烟火(160)

作者: 毛肚好吃 阅读记录

池屿看到这句泪眼朦胧,自责排山倒海地袭来,他记着赵处长最后那句“回来了就好”,就更觉得自己以死谢罪也不为过。

人生来便被推着走,浑浑噩噩着前行,退无可退。

错了也无可回头,只留下剜心刺骨的痛,日夜煎熬的悔。

过去池屿无法体会赵清晏所说的“煎熬”,因为他从没站在同一立场上去体会。人要设身处地的为旁人着想太难了,也只有今时今日他同样抱着无解的悔恨,他才明白这些年,那个幼小的赵清晏是如何一步步苦熬到今天。

池屿看向旁边赵清晏苍白的脸,越看心头的痛越深一分,宛若寸寸钉进心口的铁锥。

“赵叔,我爸在乡下,赶不回来,让我来上柱香。”面前三十几岁的男人握着香认真道,“您一路走好,在那边无病无痛,保佑姜姨和小赵他们。”

他旁边还跟着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有些认生地躲在身后,抓着他的衣角。

男人将香插进香炉里,又拿了新的点上,递给小女孩:“天天,来,赵爷爷上香。”

小女孩乖巧地鞠躬,将香递回给了男人。

这大概是男人的女儿,但男人是谁,赵清晏已经记不起来了。对方依照规矩把赵清晏和池屿扶起来,说:“你也别太伤心,你还得照顾姜姨不是。”

赵清晏点点头,小女孩忽然道:“哥哥不哭。”

小女孩笨拙的安慰让赵清晏无力地笑了笑,他弯腰下冲小女孩道:“哥哥哭过了,以后不会哭了。”

池屿在旁边轻轻点头:“谢谢。”

他们俩着实不记得这位是赵处长的那路亲戚,直到晚上守夜的时候,男人仍没离开。赵清晏被赵夫人赶着去休息,得轮着第三天接替池屿继续守,于是晚上守夜只有池屿和罗小川守在灵前,还有些大人打着麻将守夜。

跟过去并无分别,罗小川在他旁边抽烟,忽然开口道:“你好久都没回来了吧,可真行。”

“嗯。”

“上回我看到小晏,发现你没在,我估摸着是臭小子长大了,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罗小川吐了口烟,望着月亮说,“我妈去的时候我在想自个儿怎么没多陪陪她,哪怕她骂我呢。……你现在后悔了吧,以后就多陪陪姜姨,别让她一个人。”

“我知道,”池屿道,“我的错。”

“没什么错的,都这样,没了就知道后悔了。”

他们俩说了没几句,白天那男人大约是不喜欢打牌,也凑过来抽烟,还给池屿递了一根。池屿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男人也不介意,转手塞进自己嘴里点上:“池屿,是吧。”

“嗯。”

“不记得我是谁了?也正常,”男人笑着道,“我就跟你见过两面,一次是大火的时候,一次是……你被小流氓揍了,记得么。”

“赵……警官?”

“对,那时候你还这么点大呢。”他比划了两下,接着说,“我也才二十出头,转眼我女儿都八岁了。”

池屿没接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对这位赵警官没什么记忆,那年的大火案在记忆的长河中只剩下一个光点。他记得那天的浓烟与火光,却都没见过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他母亲最后的模样。当初的灾难来得突然,现在养父的离世同样突然,他总是措手不及。

“都是意外,别太伤心了,你还得照顾你养母不是?”赵警官抽着烟道。

池屿忽然说:“要不是意外呢?”

这话一出口,罗小川和赵警官都懵了。

罗小川说:“赵处长不是生病才……”“我不是说我爸,我是说,”池屿看向赵警官,神情复杂道,“当年的大火,为什么就认定是意外,不是有人蓄意纵火呢?”

赵警官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读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要这么问我我也说不清楚,但当年我是经手人,事情经过调查确实是纯属意外,你要不信,去查查记录就知道了。”

“没不信……”池屿深深吸气,缓了缓情绪,“都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

“都会过去的……”

赵处长送去火化的时候,母子三人毫无意外地又落了泪。没谁能无动于衷,火化就像一个宣告,宣告他们从此再也见不到至亲,只能靠着照片缅怀。

池屿和赵清晏谁也没有再提他们之间的事,他们安顿好赵夫人后,赵清晏再不愿意离开家,连在燕城的行李都不要了,草率地给公司发了辞职邮件。其实以后能不能找到很好的工作都已经无足轻重,他宁愿就在四库陪着赵夫人,随随便便地过完这辈子都成。

可池屿不行,池屿得回去安排管理他的公司,得忙活在公司里、酒宴上、推杯换盏间。他每周都回家,可家里连同桌吃饭的时候都落针可闻,赵处长的遗像就摆在餐桌上,好像还是一家人在一块儿。于是他在第二周回来的时候把赵清晏的行李全数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