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烟火(135)
赵清晏恐惧与人的接触,由衷的恐惧。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末了周颖川也不需要他相送,两个人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道别,各自返回出租屋里。
这天跟过去两年的每一天同样平淡无奇,赵清晏回了家继续琢磨怎么把打回来的文章改得符合要求,可他还没改几句话,赵夫人忽然来电话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呆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喂,妈……”
赵夫人急忙说:“小晏,你快回家!你爸他病倒了!你也不在,小屿也不在……”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没了平时的朝气,只剩下急切和细微的呜咽声。赵清晏顿时慌了,语无伦次地安慰:“好,好,我马上买票回来,马上,我坐高铁回来,妈你别急……”
他安慰了好几句后,挂断电话立刻买了最近一趟票。
上天垂怜,赵清晏买到了今日的末班车。他来不及收拾点东西,只带了手机钱包和证件就匆匆出了门。从乔城回家的高铁得坐九个小时,他晚上上车,得要第二天早晨六点才到。
满车的人昏昏欲睡,只有他焦虑地看着窗外的夜。
那年罗阿姨也是这么去世的。他清楚地记得,父母曾说过,罗阿姨毫无征兆地倒在车间里,急急忙忙被同事送去医院后,没过多久人就没了。死亡对赵清晏来说,从不是件遥远的事。
在漫长的归途中,赵清晏极度想念池屿。
后半夜他拿着手机昏昏沉沉地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还会回来么,对不起,我特别想你。”
他担惊受怕,害怕清晨抵达家里时会听到父亲的死讯;他懊悔不已,后悔因为自己的脆弱,两年不曾回去。他想不起上次跟父亲说话是什么时候,印象里他和赵夫人更亲密些,说得话更多些。
那条短信最终被发了出去,发到了尾号“1019”的手机上。他早已经确认过这个号码成了空号,也正因为是空号,他才有勇气发出去。
如果真的再有机会能面对池屿,他会说什么呢?他大概什么都说不出。
短信发送成功,赵清晏锁上手机屏,看见自己映照在屏幕上模糊不清的脸,写满了沮丧与哀愁。
下一秒,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池屿”两个字浮现在正中央。
池屿给他打电话了!池屿收到了那条消息!!!
赵清晏心跳剧烈,赶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厕所跑。他动作太快,甚至踩到了旁人的脚,都无暇说句“抱歉”。
他就坐在马桶盖上,拿着手机,颤抖着接起电话,再将它递到耳边:“……喂?”
“喂。”
不是池屿的声音。
“那个,你短信可能发错号码了,”陌生男人在电话那头说道,“我看到了内容,如果对方没收到你会很困扰吧,所以打过来提醒你一下。”
“谢谢……”
“不客气。”
男人挂断了电话,赵清晏握着手机,眼泪簌簌往下掉。
也许人生来就是犯贱的——诚如池屿走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在一切的开端,赵清晏的的确确是抱着弥补的心思,尽力满足池屿的所有要求。包括他的告白,包括在床上耳鬓厮磨,包括任何事。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份感情的本质是赎罪,是能够抵消掉他罪恶感的救赎。
可真的当池屿离开,从此与他音讯隔绝,他才察觉——
如果那天的“我爱你”说出口就好了。
第66章 仅剩的归处
赵清晏肿着双眼下了高铁,打车直奔医院。
虽说四库也有医院,可真要得了什么严重的疾病,还是得转到医疗设施更好的市医院里去。医院里总弥漫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本身没什么,可每次到医院来都没什么好事,久而久之,在赵清晏心里这味道意味着厄运。
他彻夜没睡,跟住院部的护士询问赵处长在哪个病房时,声音哑得像另一个人。护士约莫是见得多了,看了眼他满布血丝的眼睛后道:“赵余生是吧,昨晚送过来的……在17号病房。”
“谢谢。”
赵清晏草草地道谢,顺着走廊仔细看着每间病房门口的门牌号。电话里赵夫人说得不清不楚,甚至没提及具体是得了什么病。从她的只言片语里,赵清晏只能联想出和当年罗阿姨同样的情况。
前一天还精神抖擞的人,忽然倒下了,忽然就没了。
他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数字,越靠近“17”他越恐慌,脚步也愈发沉重。还没到七点钟,医院里压根没什么人,陪护病人的家属都在病床旁边打着瞌睡。他脚步声在走廊里轻声回响,说不出的压抑。等他站在17号病房门口时,他已经没了进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