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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女少卿(5)

作者: 卷阿七七 阅读记录

秋竹君是她的授业恩师,此次能回盛都任大理寺少卿,也是因为有秋先生在朝中替她奔波周旋,即使师生阔别多年,这份恩情吴枕云是断不会忘的。

她给秋先生烧了一盆炭,扶着醉沉沉的秋先生到签押房后边的竹榻上躺着,盖了一层鹅绒毯,再叠上一块薄被,最后压上一件瓦灰色的通氅,方安心离开。

去时,秋先生还很爱谈天说笑,回时,秋先生便已这副成日买醉的模样,其中前因后果她也难再追寻,只能接受和习惯这样的秋先生。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以前朗声唱诵诗词,不过是挂在嘴边反复念几句,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再念起,喉底竟怎么也出不了声,唯长长一句叹息。

吴枕云倚在签押房外廊下栏杆处,凭栏邀月对望,她望着月,月却西沉,不受邀约,孤高得很。

临近冬至,夜越发冷寒,需添绒氅,铺加褥垫,遇着冬夜,她现在能想到的不过就是添衣加餐这点世俗小事,旁的什么……

“盛都哪里冒出个赵知府?”杨文诗嗤笑她道:“看你这话问的,盛都一直有一位赵知府,哪里是冒出来的?天章阁待制赵墨权知盛都府事,这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只因你才回盛都又赶到外地查案,一时难碰得见他,下次再见他,你可得与他作揖行礼的。”

是啊,冒出来的是大理寺少卿吴枕云,不是盛都知府赵墨。

下次再见到他……作什么揖,先跑为上。

虽说见他就跑未免有些自作多情,时隔多年,赵墨未必记得清她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可万一呢?

赵墨不是个好惹的主,又十分地记仇,报复心极重,自己能回盛都已是万幸,断断不可再节外生枝,辜负了秋先生的一番苦心苦意。

“郑大勇与孙浩两人鞋底泥沙有几处是干的,有几处是湿的……而十一月初八这日落雪,其他人进入浴室,鞋底的泥沙都是湿润的。”吴枕云在书灯下托着腮,皱着眉头认真揣摩着:“郑大勇与孙浩这两人在众人发现死者之前曾进入过浴室,这两人却说没进去过,明显是撒了谎的。”

那年那天,赵墨和她说:“吴枕云,七日后是你我的婚期,你莫要忘了,起早起迟,都劳烦你起来一趟与我完婚。”

“这两人为何要进浴室呢?他们进浴室的时候死者是否已经遇害?”

那天他还说:“吴枕云,这是约指玉环,你想戴在哪个指头上便戴在哪个指头上,只要戴上就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这两人既已进过浴室,那又是谁将浴室门反锁起来的,如何反锁的?”

他握着她的小手,摩挲着她手背,说:“吴枕云,成婚用的冠帔、花粉过两日我会着人送来,你若着急,我现在便回家取来给你试。”

“这两人到底知不知道对方进过浴室?”

他最后半警告半恳求说:“吴枕云,你若后悔了就和我说,不要逃婚知道吗?”

“我当初为什么要逃婚……艹!”

吴枕云恼怒得忍不住抬手拍桌,并指揉揉额角让自己清醒清醒。

过往的回忆如清泉般涌出来,又如丝丝红线将她缠缚,无论她现在在想什么,脑中总会跳出赵墨的脸和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字字诛心,挑得她原本就脆弱不安的心更加稀碎。

她为什么要逃婚呢?

与其说是逃婚不如说是逃离她过去的生活。

五年前是永宁十三年,淳于明一纸血书状告恩科进士吴枕云暗害其母使其母身亡,还欲图杀害他,打断了他一条腿。

这样的状书递至皇案上,朝中众说纷纭,小声议论吴枕云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歹毒心肠,不仁不孝之徒,枉为恩科进士,按律应当剥夺其进士身份,永不录用。

不仁不孝……淳于明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打断了父亲的一条腿确实算作是不孝。

吴枕云承认她打断了淳于明的一条腿,至于暗害其母,淳于明的母亲就是吴枕云的祖母,祖母病重,无需她暗害也没几天可活,她不屑于对老人家动手。

当时吴枕云就是这么与女帝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坦坦荡荡,没有隐瞒。

而后,这位恩科进士便被女帝贬至西疆,五年方归,这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

去西疆时,吴枕云心中其实是松快的,一棍子下去,终于断了她与淳于明之间的所有联系。

此后,吴枕云没有父亲。

她为什么非得在快要与赵墨成婚时打断淳于明的腿?

这就得问淳于明了,为什么他要在那一晚暴打她的母亲和弟弟……不对,应该问他为什么要在每一晚都暴打她的母亲和弟弟?仅仅因为他酗酒输钱,冲动暴怒吗?仅仅因为母亲和弟弟不知反抗,不敢反抗吗?仅仅因为他是她母亲的丈夫,她弟弟的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