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这一切如此赤|裸|裸地摆在面前,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一想到他不再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兄长,曾经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如今成为触手难及的存在,吸入肺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火辣起来。
原来他已经……失去兄长的光辉。
“我明白了,”宫铭惨笑了一下,“你走吧。”
宫铮犹豫道:“哥哥……你没事吗?脸色很不好……”
“不用管我,”宫铭挥了下手,“你已经大了,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他转身欲走,世界与他之间像是阻挡着一层看不见的阻壁,他看不见任何的颜色,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以至于那辆横冲直撞的车闯入眼前,他才堪堪抬起头。
“哥哥!”
身后一双有力的手陡然拉住自己,宫铭睁大眼,视线里宫铮的脸被无限放大。
宫铮的身后,车灯像是一场刺眼的光雨,朝他们铺天盖地压来。
现在回想起来,任何一次练习,任何一场比赛,宫铭都未曾有过如此迅敏的速度。
他一把推开宫铮——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
随后,迎面撞入那场光雨的洗礼。
“哥哥!”
被吊在半空中的宫铮见宫铭摔到楼上,赫然爆发出一声伤兽般的吼叫,他奋一用力,竟生生扯开藤蔓,从半空中落下,索性离地距离不是很远,他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却迅速爬起,朝宫铭冲过去。
“为……为什么……”
大滴的泪珠从宫铮的眼中汹涌而出,他跪倒在宫铭面前,想要伸出触碰宫铭,却又突兀停在一厘米的地方,“我……”
宫铭叹了口气,他的手臂折了,没法再抬起来,但就算能动,他想,应该不会再推开宫铮。
“别哭了,”他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不会再有人管着你。”
那三个人类不会放过杀死他的机会,就算是僵尸王,被除掉的方法也有很多种,更何况他能看出三人中那一男一女实力并不俗。
宫铮却紧紧握住他的手:“不……”他的语调因抽泣而显得断断续续,“我不想这样……”
明明哥哥口口声声说讨厌他,为何三番两次要救他?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宫铭又叹了口气。
“那时推开你,”他轻声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宫铮明白他是指车祸,顿了顿:“……什么?”
“这样一个好苗子,不打排球可惜了,”宫铭道,“如果放任你被车撞,林教练一定会……”
“你说谎!”
宫铭一愣。
惨白的手被宫铮死死握住,宫铮抬起微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宫铭失笑:“怎么?你还能读到我的内心?”
“我不能,”宫铮摇头,“但我只知道一件事——”
他牢牢握住宫铭的双手:“从小到大,哥哥一直是我的英雄。”
会替他赶走欺负人的同学,会哄他喝下苦涩的药,会在训练后送上冷敷的毛巾……在他的头顶撑起一把小小的保护伞。
宫铭一顿,眼中泛起苦涩:“别骗人了,”苦笑道,“有什么用?我连你都比不上,怎么可能……”
“不对!”
宫铮忽的打断他:“哥哥只是没有意识到罢了。”
小时候他是医院的常客,病房外是一片草地,每次家人来探房,由于病房里只能有一名家属,哥哥无聊之下会去草地上练习排球。
如果伸长脖子从窗口往外看,刚好能看到草地上的景象。
从那扇小窗里看到的哥哥,在飞翔。
那时宫铮就决定,如果他的病能痊愈,一定要像哥哥那样,用尽全力向着太阳起跳。
所以就算他开始用俯视的角度注视哥哥,就算哥哥的脸上带起冷漠的拒绝,宫铮还是一步一步,小心地更在宫铭的身后。
因为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哥哥永远会护在他的身前。
——就像被怪兽绑架的小男孩总会得到英雄的救助。
“哥哥,”他轻轻拉住宫铭的手指,“你知道鹅掌草的花语是什么吗?”
宫铭缓缓抬起头,黑夜将要过去,黎明即将来临,迎着天边那道熏红的线,他的脸上微微浮起一个笑意。
“你太小看我了,”他轻声道,“那本图鉴……可是我送给你的。”
宫铮也笑了:“那就告诉我吧。”
宫铭漆黑的眼珠转向他,顿了几秒,才回答:“是……‘永不分离’。”
忽然,从东方的地平线破开一道金光,万道霞光透过云隙照在一望无垠的天际,天色越来越亮,夜晚的阴霾正在迅速褪去,被似火翻滚的朝霞所取代。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宫铭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