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总是一语致死(154)
所有的画皆是统一画风:
用色跳脱,却没什么明朗的颜色,大多是红黑白三色条条纵纵揉在一起。白色脏了些,脏得发灰,红色也偏暗,像干涸了的血。
整片画作群,都充斥着癫狂、绝望与不详。
方雀觉得头有些晕,她用手拍了拍脸颊,草草清醒些许。
她打起精神,一幅画一副画地看过去。
多数画作抽象至极,看不出内容,唯有一副清晰明了。
方雀在它面前站了许久。
画中有很多道卷曲的白色线条,线条之上托着一条大船,大船桅杆倾斜,看上去岌岌可危;船的上方压着厚厚的乌云,乌云中有雨丝落下。
方雀扶着树干,贴近去看。
灰色的船体上,用白色涂料标了一行小字:The rear waves
后浪号。
方雀咬着下唇,正毛骨悚然之时,一张扭曲可怖的巨脸忽然出现在她的余光中。
方雀心头一跳,数股血流直冲天灵盖。
她一拳挥了出去。
咔——
她打中了一根树干,干枯脆生的树皮登时四分五裂,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雀儿!”
是何山的声音。
方雀站在落叶中,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抬眼看了看被自己打出来的树洞。
她方才瞥见的巨脸只是诡画中的一幅,树洞的位置正好与画中的右眼重合。
何山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侧微凉,掌心却温热,那点热意能顺着手臂,一路熨帖到人的心里。
方雀看到他,皱紧的眉心才缓缓松了些许。
何山:“可还好?”
方雀点头:“我刚刚……好像是被魇住了。”
何山向四周一扫:“这些画不太对劲,看久了会影响人的心智。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他说这话时,方雀正扒着树洞边缘,向树干里看:“师兄,这里边有东西。”
她说着,就想伸手向树干里摸。
何山张手拦下:“慢着。”
方雀举着那只手,回头看何山。
何山上前一步:“当心有邪物埋伏。我来。”
他屈指敲了敲树干,内里并未传出异响。
他卷起袖子,将手探了下去。
方雀按住袖里乾坤,随时准备应战。
好在,树洞内并无邪物。
何山收回手臂,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沓宣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墨迹透过纸背,斑斑驳驳。
他将纸递给方雀:“回去看。”
方雀接过:“好。”
.
白稚薇始终没有进到这片满是诡画的树林中,只是站在边缘处等。
远远地,她看到两条人影从林中走来。
白稚薇抹了把眼角,嗓音发颤:“二位恩人,你们可算出来了。”
方雀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白稚薇用力点头,转身迈出好大一步。
有了来时的经验,三人回去的路走得很是顺畅。
行至屋前,白稚薇随口编了个理由,又一头扎进林中,将小屋留给了何山方雀二人。
方雀同何山盘坐下来,轻轻展开从树洞里找到的宣纸。
宣纸一共七页,其中六页上都只有寥寥几字,唯有叠在最外边的一张写得满满当当。
方雀将那一页纸拎出来,铺平:
“我暂且认为这手札跟那些画作一样,同出自于秋月白之手。”
何山颔首:“合理。”
宣纸上的字十分潦草,但能看出间架结构中的秀骨,写作者在写作时大概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才控不住笔杆,失手将笔画写得这么飘忽不定。
方雀眯起眼,仔细辨认宣纸上的内容:
这一切,都与那条船有关。
听船上的人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这里,那是个冬天,父母用我换了一餐饱饭,也使我不必冻毙于风雪之中。
我始终生活在甲板之下,那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等我长大一点,他们就给我一些清洗餐具的工作做。我身边没有同龄人,只有你能陪我说说话。
我们一起挨过了很多很多年,直到,那一晚。
那么多光鲜亮丽的人从我们头顶走过,你说你听到古典乐团的演奏声,我也听到了,我幻想我也是娇生惯养的女儿,我们一起在有暖阳的地方长大。
可是,谁能想到,这条载满豪绅的船,居然出事了。
水,最先漫过我们的房间。我抱着你拼命地向外跑,眼前的路跑着跑着就变成一滩深不可测的海水,我跌进水里,我们依然相拥。
有位千金的保镖来救我们,我手脚乱扑,无意间抓到了另外一个人,他穿着燕尾服,似乎是古典乐团的乐师。
保镖带着我们三个上了救生船。船一靠岸,小乐师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夺走,我们无亲无故,只能踉踉跄跄地追在后面,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头瞧我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