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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枫岭(2)

作者: 九栴 阅读记录

自从儿子杨万灵当了家,杨和灵口袋里便紧巴巴的,虽然不顾爷们儿本性学过世的老婆子养了几只鸡,可下蛋卖几个钱还不够他打二两烧酒。杨万灵那小崽子,毕竟不是亲生的,囤里的粮食关得紧连苍蝇蚊子都进不去,就连以往老婆子养鸡的米都是平时煮饭的时候悄悄克扣下来的。

人老了,没个养老钱实属悲哀!幸好,杨和灵祖上留下了一片山林,其实不尽然,那片山林本是老婆子前夫留下的,待她改嫁之后转到了自己名下。趁这些天天气好,抡起弯刀到林子里选了几株抽得上好的斑竹,准备到集市上卖几个小钱然后到馆子里小喝两口,生活就是这样,你多喝一口少喝一口,一天就那么长,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儿,何不多喝几口呢。

等金娃儿回来,两人拾掇好翻过大山去镇上。这刚走两步,就远远见一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走近才看到是二玖,杨和灵揉了揉老眼,只见他头发乱蓬蓬的,满脸憔悴,“二玖,这么早你干啥去了?”

二玖一脸死灰色,连连叹气,“别提了,我遇到拦路神了。”

杨和灵呵呵直笑,“你怕尹总管怪罪,故意编出这瞎话蒙人的吧!定是鹞子里抱鸡婆去了。”

“那是昨晚的事了,”二玖无奈,“我骗你做啥?我昨晚做完事后就连夜往回赶,哪知在山坳口就遇到了那物件,在那走啊走、绕啊绕,就这么转了一整夜!幸好一大早刘大妈从山垭口路过,看我还在那里转,就问,‘二玖,你干嘛呢?’我登时才醒了过来!”

说着神情黯然,好像呼出的气都是灰色的,“这真他妈比睡了一夜鹞姐还累,我他妈过那垭口千百次了,终于让我给碰上一次了,呸、呸!浑身都湿透了,冻死了,看,头上还结着露水呢!”

“别呸了,我一大早就听说有一杂班到了村口,叫人过去接,架子摆这么大,尹总管没见你回来,就没搭理。”

二玖八字眉一耸,“人家一个名满江南的杂班,哪能不讲讲排场摆摆架子?本来洛水县的王员外都已经跟他们定好了日子,可我们岑老爷的八十大寿重要哇,我好说歹说,好比从老虎嘴里面拔牙啊,人家王员外也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呀。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急急忙忙走了。

他们一路走过河堤,灌木漠漠地站在矮堤上,铜罗玉带草爬满了斜坡,坡上便是一条碎石路,尽数是上山割草或砍柴的人才会路过。

山涧里,单调的泉水泠泠,像极了小声的呜咽,小河大都早已干涸,好似断了乳汁的孩子,乱石堆砌,河岸枯草糜烂,偶尔落下枯枝几根,横斜在河沟里,又或许,它在等待着春水怒生的那天。

“这么多年了,这块地一直就是我家的,人家习惯都是养成的,你这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倒是天生的,祖祖辈辈遗传的。”

“我还想问问,你到底要不要脸,你到底要不要脸,啊?当年只是让了一步,说借你家种两年,唉,你倒得寸进尺,被窝里放屁想独吞,你还要不要脸?”

“你家的?”那人白眼一翻,“鸡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你!鸡屁股上抹烟灰---不害臊!”

“你狗掀门帘---光靠嘴!”

原来是刘大妈、刘大叔和吴大娘,刘大妈河刘大叔在河这边,吴大娘在河那边,正叉腰吵得不亦乐乎,就为着路旁的一分地。但不要讲它就一方地,这地对于农人,有时,比命还重,它有一个人人都明白但难以言语的名字,叫做希望。更不用说那些奋杀疆场的君主、帝王,抱我山河作伴---是他们人生的最终梦想。

“大妹子,怎么啦这一大早上的。”

“正好,杨大哥你评评理。白灰顶东山坡那块地是不是我家的?当年借她男人种了两年,唷!现在她男人死了,倒不认账了,反倒成她家的咯!”

杨和灵不知如何作答,怕到头来自己倒是弄得一身骚。

“哎哟,你看看,你看看你那张脸啊,拉得老长,下巴都快扣在奶嘴子上了。”

只听吴大娘还在河那边碎碎念,“你男人那张脸啊,比天还黑,比灶台还黑,比煤块还黑……”

一直没说话的刘大叔这下不高兴了,你们两个娘们儿吵就吵干嘛扯我进来,一脚跺地指着河岸的吴大娘,“你想独吞?你喉咙有那么大吗?就算你喉咙有那么大吧,你把肉吃完了,骨头吞得下去吗?这邻里村外的,谁不知道那是你们家不要脸,还想光屁股赶人咯?”

他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裤腿就要过河,一阵不善罢甘休的样态,“老子今天不、不把你这娼妇揍成肉泥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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