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杨与三七(1)
黄杨与三七
作者:余弦定理
白芷
孟三七生病了。
挺严重的病。
非霍奇金淋巴瘤。
和电视剧里烂俗的狗血剧情演的不太一样,当孟三七无意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其实是很平静的。
没有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也没有多么乐观向上积极面对惨痛的人生,孟三七只是扬起头,望着头顶惨白的白炽灯,轻轻一笑。
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七七,当你听到你不喜欢的声音,戴上耳机,就会拥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谁也不能打扰到你。
孟三七抬起手,按了按耳朵里的耳机。那是在五分钟前,她听到他们从这层楼的第一个病房开始闲聊的时候就戴上的。
可是,怎么不管用呢。
护士站的两个小护士自以为很小声的说着话,殊不知谈论的那位被蒙在鼓里的主人公孟三七小姐就坐在护士站前面的铁椅子上,距离她们两步之遥。
“血液病房12床的家属是不是还没有和那个小姑娘说啊,我看她好像不知道的样子。”
“估计是她爸妈和医生瞒得好吧,谁知道呢。”
“还有她隔壁11床那个小男孩,也挺可惜的,才那么小,就得了白血病。”
“就是说啊……唉……真可怜。”
隔着一层医用口罩都盖不住的怜悯逐渐被孟三七甩在耳后,她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病号服,低着头走的很快。鼻腔里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孟三七最讨厌这个。
她一路上了顶层。
出了天台的门,迎面而来的一阵大风把她的衣服吹得鼓起,变成了一面平平的旗帜。
孟三七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摘掉耳机,恶狠狠的塞进羽绒服口袋里,刚刚刹那间升起的那么一丝怒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像有人往快要燃尽的火堆里又扔了一根燃着的火柴似的。
不过现在好得多了,那把充满了孟三七此生最讨厌听到的火柴还没来得及全部把火堆复燃,就被水和凉风一起消灭了。
能找到这里的人很少,住在住院部高层的人大多沉默而悲伤。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在这栋充斥着死亡的大楼里还在日复一日的寻找一个安静的栖身之所。
孟三七又吸了几口气之后往前走了几步,靠在人来人往的露台上,轻轻扬起下巴。闲闲的看着楼下和蚂蚁一样渺小的病人家属,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腕表上的分针兢兢业业的转动着,她呆了半晌,恍然惊觉自己今天忘了带画板。
她又急匆匆的回到病房,走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十二号病床”边,路过床头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那个用塑料薄膜包裹起来的名牌。
名牌的中央只有两条细细的横线。
一条上写着孟三七。
下面那一条写着她的年纪。
十七岁。
紧紧贴在名牌边缘的还有一条横线,主治医生的名字被签在了上面,孟三七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陈”字。
所有医生的签名都是这样,七扭八歪的拐成一团。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在这住了得有一个月,大大小小的检查都做过了,但只见过这位陈医生两面。
一次是刚住院,他穿着件白大褂,插着兜晃悠进来,看着不到三十岁。
第二次就是昨天晚上,他值夜班,查房的时候站在十一床边上和那个小男孩玩了半天切水果。最后人家困的脑袋都直不起来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不再想,从白色的枕头下拿出画板,把黑色的背带打开,背到瘦削的后背上,蝴蝶骨硌着木质画板的感觉让孟三七很满足。再用右手抄起画架,夹在臂弯里。
出了病房,孟三七别开眼,从墙边绕了过去。
“七七,还去画画呀?”
一片嘈杂中,孟母举起手里的塑料袋,轻轻晃了晃,在看到孟三七抬头之后才说:“先回房间好吗?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孟三七很顺从的点了点头,调转脚尖跟在孟母身边走回病房,坐到了床上晃悠着腿,认真的注视着孟母一个一个的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五个很好看的橙子,两支崭新的画笔,一盒铁皮巧克力,一个调色盘。
“喜欢吗?”孟母随手把塑料袋放进口袋,也在床上坐下,拉起孟三七有点凉的手。
妈妈的手永远是温热的,孟母很小的“诶呀”了一声,皱起秀气的眉毛,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凉。”
然后把孟三七的手拉的更紧,有点紧张的看看她。
每每当孟母露出这个表情,她都觉得坐在自己身旁那个孕育了三个孩子的女人才是个小孩。
她需要得到孟三七的肯定,才会像一个得到糖的小朋友一样心满意足的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