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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望(16)

作者: 吾无故 阅读记录

“世上总有公道。”余遥淡淡说道。

公道

余遥一直认为,这件事是她的错。

当初她把蔷蔷接到身边,那孩子还不到十岁,她悉心照料,和那孩子很亲。也许正因为这样,当局者迷,她没有发现,原来日子一天一天会过去,原来她的蔷蔷一天一天长大,忽然,不再是小童了。

蔷蔷跟她一起的时候,还是孩子气,但蔷蔷快要十五岁,女孩大了,变得太快。蔷蔷的模样越来越好,不知不觉,孩子成为了一个女人,一举一动,开始招人目光。

后来无数长夜,余遥都睡不着,她一遍遍想,为什么竟然疏忽成那样,为什么她那么失职——也许因为,她毕竟不是蔷蔷的亲生母亲,一个母亲,就不会那么迟钝的吧。她不是蔷蔷的亲生母亲,所以尽不到一个母亲该尽的心。

那一天也是唐震的生日,凤庐庄里有个家宴。

余遥等了很久,唐震一直没来。

余遥不在意,作为妻子,她出面敷衍过,也就够了。这个日子唐震高兴,保不准在哪个美人怀里脱不开身,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她也不在乎。她有孩子,也有凤庐庄,至于唐庄主,不过是一个不得不隔三岔五见一面的人。

终于,一个小丫头过来,眼睛里十分害怕。她是蔷蔷的玩伴。

那种害怕,让余遥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一样。

女孩哭着说:“蔷蔷被庄主叫走了,说去拜寿。庄主叫我不准讲出去。”

当头一击懵住的感觉,余遥此生不会忘记。

余遥也不会忘记,她赶去时,蔷蔷看她的眼睛。

她宁愿那个孩子歇斯底里地恨她,可蔷蔷抱着她,仍然把她当作可以信赖的人。

她搂着蔷蔷痛哭了一场。

她对孩子说,全是阿娘的错。她允诺女儿,会为她作主。

余遥拔出刀来,去找唐震。

唐震也有几分愧疚,低三下四笑着说:“这事我有不对,向五娘说一声对不住。我真心赔罪,看在今天生日的份上,五娘原谅我一次,何必动刀动枪?”

唐震把她的刀夺了,拱手笑道:“五娘息怒,五娘息怒,五娘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一定找来,当作赔礼,怎么样?说到底,要了一个我养大的丫头,也不算大事,你要是愿意,我给蔷蔷一个名分也行,这样总行了吧?”

余遥后来发现,指甲断了一枚,血肉模糊,是她自己掐断的。

她盯着刀,刀在唐震手里。

余遥目光从李音音,移向且惜愁,最终向着空荡荡的佛堂,冷笑说:“我是一个太糊涂的人。”

余遥给庐阳写了一封信。她的手上有血,纸上也有。

父亲余定已经过世,她恳求长兄余逢、如今余家的家主来一趟凤庐庄。她要一个能主持公道的人。

余逢来了。带着儿子和侄子们。

余遥去见家人,一行贵客已经被迎进厅里上座,唐震当然亲自接待。余遥去的时候,宾主正在寒暄。

唐震笑道:“大哥要来,五娘也不提早说一声,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余逢说:“哪里哪里,早该拜访妹夫,亲戚间应该多走动,家里老母亲思念五娘,也叫我来看看妹妹。”

唐震说:“我叫人备了便饭,给大哥接风洗尘。”

余逢笑说:“正要和妹夫喝一杯。”

余遥一语不发。她看到唐震脸上的笑意,也看到了她哥哥余逢脸上的笑意。那是一种相似的客气。

等饭的工夫,唐震带余家子侄欣赏藏剑,一行人笑吟吟地去了。

余逢留在厅里喝茶,笑着说:“五娘,你气性还是好大,看你脸上都结出霜来,妹夫怎么坐得住,恐怕是吓跑的。”

见她面无表情,余逢叹了口气,说:“你何必?夫妻过日子,总要忍让,这件事声张出去,你脸上有光?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你也为她想想,她还能做人?”

余逢像小时那样,拍拍她的肩,安慰说:“五娘,你一向聪明。你看看这凤庐庄,你有多少心血。你还有儿子。什么东西重要,你总不至于认不清。”

余遥问:“我的女儿不重要?”

余逢摇头:“什么女儿,她难道姓唐?”

余遥心一抖,冷下去。

余逢一半安抚,一半责怪:“唉,你也气昏了头,看看你信里,写的什么,按的罪名毫无边际,都是胡说八道,传出去叫人笑死。我看妹夫顶多喝醉酒,一时糊涂,真要理论起来,不过男人风流,多了一段笑谈,谁又能计较什么?”

余遥呆了半天,忽然也笑起来。

大哥说的不错,男人风流,那是小节。十八岁时,她太天真,没想到到了现在,她还是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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