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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美人(23)

作者: 衮衮 阅读记录

那时姜央才知道,有些人不是真的闲,只是为你,他总能抽出时间。

摆脱了一个大/麻烦,她该高兴才是,可姜央如何也笑不出来。每日醒来,都习惯性地抬头望向窗户。窗台空空荡荡,她心也空空的,像被人无端挖走一块。

饶是如此,这事还是叫姜凝捅到了父亲那儿。

当晚,姜央就被罚去跪了祠堂。

她还记得那是个冬天,祠堂冷得像冰一样。即便隔着蒲团,寒意仍咬牙切齿地从膝头往上钻,直要掀了天灵盖。

姜央没吃饭,又冷又饿,不到半个时辰,人便摇摇欲坠。欢声笑语不断从暖阁方向传来,比刀子还锋锐,是姜凝在陪父亲用膳。

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这时候,倒忽然很想念那个总在课上朝她丢纸团的人……

也就是在这时,外头突然来了圣旨,封她为太子妃,赏了一堆绫罗绸缎,待及笄便正式成婚。还命父亲携全家上大相国寺,为她祈福半月。

风水轮流转,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轮到姜央在屋内舒舒服服地沐浴用膳,姜凝呜呜咽咽跪在大雄宝殿,迎接几百双眼睛的打量,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次日,这事便传遍帝京,大家都道她命好,可哪有那么巧的圣旨?

想着那日少年离去的背影,姜央心里五味杂陈,想着是不是该寻个机会,进宫道一声谢,熟料他竟先来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墙头,天上飘着细雪,底下开满梅花,风一吹,落红点点。

少年一身玄黑长袍,革带束腰,原本白皙的脸颊晒黑了些,颈侧还有一道浅浅的伤。

听说那天晚上,他不顾阻拦,坚持上御前请旨赐婚,狠狠挨了一顿训,还受了罚,被丢去校场历练。按脚程,应该后天才抵京,没想到今日就回了……

三十大板,饶是久经沙场的将士都扛不住,他却一脸不在意,眼底布满血丝,望着她的笑眼却始终熠熠生辉。

“谁说你没资格放肆?我是太子,我准你放肆!”

说罢便丢给她一个荷包。

是一袋剥好了皮的炒松子。

品相不好的都已剔除,余下的每颗大小都出奇一致。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练个字还要太傅三催四请。姜央几乎能想象出,他是如何带着伤,坐在桌前,拿出十二分耐性,一点一点将松子仁从壳里剥出。好不容易攒出这么一小袋,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地丢给她。

潮热在心底翻涌,冲上眼眶,姜央不禁哽咽,含笑对他说:“谢谢。”

素来没皮没脸的少年,竟难得红了脸。大约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坦诚,他有些受宠若惊,支吾半天,却是偏头不屑地哼道:“我、我就是把之前欠你的松子还给你,没别的意思。”

可眼梢瞥过来的余光,到底把他出卖了个干净。

原来霸道的少年,也学会了小心翼翼。

之前多少宝贝都送了,光宅子就白给了两座,也没见他这般束手束脚。就好像这袋松子的意义,远胜过世间所有珍宝。

是真被拒绝怕了啊……

姜央轻叹。

心里暖意融融,仿佛汤泉细涌。原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是这样的感觉。她释然一笑,把玩着荷包,故意逗他:“堂堂一国太子,上门求亲,就带这点聘礼?”

他果然怔住。

校场上以一挑三都面不改色的人,这一刻愣是直着眼睛,足足呆了有大半晌。雪都堆满他的肩,他才霍然笑开:“当然不是!这次不算,你等着,我马上回去预备。”

说话间,人便蹦起来,忘记自己还坐在墙上,身子一晃,“咚”地栽到了墙外头。却是不顾自己的伤,顶着满头包匆匆爬上来,趴在墙头叮嘱她更重要的事:“你可不许反悔!”

那一霎风驻雪霁,阳光自云隙间倾泻到他身上。他睫尖还沾着宿夜赶路时凝结的露珠,眸底却一片澄澈,闪着光,含着笑,倒映了她的身影。

真是个煞为好看的清晨。

姜央仰头瞧着,入骨的寒风都温柔了不少。

素雪堆满枝头,正如少年眼底那份喜欢,纯粹而干净。而那时,她也只是因为这份喜欢,单纯地心动了。

姜央从前的天地,是深宅里的日升月落。

而那少年就像一团炽烈的火,乍然闯入她循规蹈矩的生活,载着她纵马驰骋过街头,带她木兰秋狄,下江南游山玩水。是他告诉她,深闺里的女子也可以放肆奔跑,出了事,他担着。

后来姜凝再在她面前炫耀父亲赠的首饰,她都觉不过如此。

除却巫山不是云,被那样无条件地偏爱着,旁人的爱,她又怎会瞧得上?

案头烛火“哔剥”爆了个灯花,姜央从回忆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