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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从今夜白(6)

作者: 饮倾杯 阅读记录

“还看?”一个人在身后冷冷的道:“再看眼珠子都要跟着飞出去了。”

陆骁像是这才想起还有个人似的,他回头看了陈宇楠一眼,挑眉哼道:“老子的男人,看两眼还不行?”

说着便转身回了房。陈宇楠跟在他身后,被这话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险些就要从背后给他一脚,万幸最后理性战胜怒意,只是咬着牙道:“等事情结束了,随你怎么看,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

陆骁身形一顿,沉默半晌,才回过头,眼眸在明亮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暗淡,“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要趁现在多看看,看一眼就少一眼。”

陈宇楠冲他翻了个白眼,也不跟他客气,转头就抽了把椅子出来,大刀阔斧地坐下。

和陆骁的锋芒毕露不同,陈宇楠剑眉星目,英俊的同时眉眼间又比陆骁多了几分内敛。他没穿往日里看上去极其锋利的黄绿色军装,为了在楚琼面前不丢面子,不知从哪里借了套西装来,还自作多情的梳了个背头,谁料来了除却礼节性的一个点头,楚琼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是陆骁的副官,陆骁没来之前,天才的名号一直都是冠加在他头上的。他今年同楚琼差不多大,在平津总军十三军里也是受人敬重,本是可以稳稳升上少将,谁料半路杀出个陆武止,在一次战役中以少胜多,还拿了个团长的人头,便直接越过他,将他挤成副官了。

索性他心胸宽广,陆骁也不是个飞扬跋扈之人,两人这才能配合融洽。

他方才虽是站在外面,但两人窸窸窣窣的笑闹声还是不免传进他耳朵里,他浑身紧绷地站着,此刻有些口干舌燥,抄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三两口喝个干净。

“我还以为你来这里几个月,安逸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陆骁啐他,“热茶都烫不上你的嘴。”

陈宇楠挑了挑眉,听陆骁接着道:“他对我不设防,也给了我支钱的权利。”

楚琼从一开始就猜的不错,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这些年南北军阀混战,加上外有强敌,北平政府昏聩无能,几支军队貌合神离,眼看日军就要打到北平了,却还是整日仰着一颗头不知想些什么,和楚家商谈商谈不妥,自己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枪支粮食军备一样供应不上,饿的平津十三军林林总总两万人啃树皮吃,陆骁不得已这才出此下策,准备从楚琼这里默不作声支些钱去。

但要想彻底夺得楚琼信任,光是可怜还没有用。陆骁是个军人,见过多少勾心斗角,自然也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当真对自已下死手,任旁人如何劝阻,还是毫不犹豫调转枪头,一枪朝自己打了个叫楚琼戒心大消的血窟窿。

只是这第一步走得成功,之后却又出乎意料,可笑世事无常,他本都想着兵不厌诈,何况无奸不商,都不打算还他钱了,谁料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反倒是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搭了出去,更是下不了手。

一听到‘支钱权利’几个字,陈宇楠眼睛都在放光,着急问道:“那有没有限制!”这权利要是拿个一块两块都要盘东问西,那两万人一年的粮食加军备,得筹备到猴年马月去。

陆骁没说话,他沉默着走到桌子前坐下,低头扣手扣了半晌,才低声道:“没有限制,楚琼也不过问。”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让人愧疚。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陆骁内心是雀跃的,却还要强忍着绷着一张脸,问楚琼为什么,楚琼当时是怎么说的?

陆骁愣了下,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

说来奇怪,他从十几岁时就跟着行军打仗,这七八年下来,也没觉得过得快,可偏生在楚宅的这两三个月,却让他觉得,仿佛是过了几年那么长,连想想这样不算久远的事情,都仿佛是要穿过浓重的记忆潮水,然后抹开石碑上厚重的灰尘才能看清。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楚琼当时是笑着的。他捏捏陆骁紧绷的脸,好笑道:“别装了,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了。知道你穷,秋收时分我这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顾及不上你,你拿着这牌子,想要什么没钱的时候自己去支就好。”

其实陆骁并不是什么贪图富贵享受虚荣之人,平日里对穿衣打扮也没多少兴趣,但当时为了试探楚琼,他一下子就支了二十块大洋。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军备所一支枪才要十五块大洋,他一下支了这么多,连账房的先生都对他吹胡子瞪眼,可楚琼却是只字未提,如同往常一样对他谈天说笑。

这事楚琼几乎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被问起来,陆骁反倒能毫无负担地撒个谎,说些什么自己买了古董玉器这些的胡话,可偏偏楚琼坐在他身旁,对此只字不提,甚至还在看书的闲余笑着同他交谈,这样的泰然自若,一如往常,倒惹得他听他自乱阵脚,局促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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