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风(3)

回到家里，各自洗漱好了，躺在床上，大姐才开口问道：“吕少爷既然很关照你，难道不该亲口道个别再走吗？”

其实这次两姐姐是有意避开，想让妹妹有机会接触一下这个圈子。

“人家只是发发善心罢了。我若是再不知好歹硬往人家身上蹭，才是难看。”

两姐姐只是无言。三个人都默默然。

“我想回北平。上海真的不适合我。我有点怕了。真的。”

“你不想上学了？下个周末放榜了。要是考上了，你就住到学校里。慢慢的认识朋友也便好了。若是没有考上，你回北京再试试别的学校也是好的。”

二姐听见这些个话，气的挺身坐起来：“北平到底老旧。除了老师，秘书之类，女孩子还能做些什么？你既然在画画上有才能，就要努力争取。遇见些挫折就要回家，你真是个草包！”

嘉玥听见姐姐这样说，多少有点委屈：大姐是爸妈的心头宝，小时候跟着爸爸在南洋，说了一口流利的英文。二姐天生就是一个倔强的人。抗战的几年，姐姐为了上学跟着大学跑，重庆，昆明，广州，都跑了个遍。到底是让她弄到了一个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的毕业证。现如今等着要进报社。自己呢，从小时就多病，勉勉强强上完了女子中学。大学是考不上了。好在家里支持，考个美专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极限了。

三姐妹各自怀着一份恨意都睡下了。远处的舞会却还尽兴着。逢场作戏的男女借着酒精说着虐浪的话。只是谁也不会当真罢了。真心在他们看来是最危险的毒药。所以都避之不及。

北平的六月很美

美术专业的录取名单贴在学校思梦楼的入口。嘉玥沉沉的低着头。忍受着姐姐的指责。美专看来是上不了了。本来二姐说，学国画的人太多，竞争肯定激烈。不如先报考不入流的日本传统画，等录取了再找机会换专业。可是嘉玥压根就不想学什么日本画。觉得就算是报考了，也不喜欢，白浪费了学费。如今可好，美专没有考取。嘉玥更是没了在上海待下去的理由。打定主意要回爸爸妈妈身边去。二姐听了嘉玥不上进的话便更生气。捡着最伤人的字眼数落妹妹就是一个靠男人养的命。

嘉玥憋在心里所有的气，一并爆发了出来。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便跑进了人群。头也不回的脱离了姐姐的监护。只是嘉玥到底不熟悉上海。跑着跑着便失去了方向。要回去再听姐姐的怨言晦语，自然是不服气。但到底不能这样在这个鱼目混杂的城市里闲晃下去。看见远处一家咖啡馆装潢的体面，便走了进去。点了杯拿铁慢慢啜。这才感觉背后阴森森。握了握拳头，找来服务生，问火车站的方向。服务生倒是愿意替嘉玥叫辆人力车。只是看嘉玥一个人，好心提醒道：最近形势还很乱。火车有时候会停在途中。到时候一个人恐怕不安全。

嘉玥听了自然心里慌得很。但是这个纷杂的上海是真的不愿意再待下去。恨恨心，去要了电话，到底按下了吕云切办公室的号码。那边是秘书接的电话，很好听的女声问道：“请问您是哪位？找吕经理什么事？”

嘉玥突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呆了一响才说：“我叫秦嘉玥。”又觉得自己真是无趣的很。赶紧接着道：“我打错电话了。对不住。”

“小姐，您刚才不是要找吕云切先生吗？您没有打错。请您略等。”

嘉玥对自己无言。闭上眼睛像一个死刑犯等待着施刑。

“喂？秦嘉玥？我是吕云切。你竟然真的打来电话。”

嘉玥心里欢喜的要跳起来：“对不起。打扰了。我只是记着你说过可以和我一路回北平。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出发？”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那边稍微停顿了一下：“我本来计划明天一早坐飞机走的。你很着急回去吧？飞机早晨起飞，傍晚就能到。比火车快的多。”

“好的。多谢。我去哪里找你？”

那边哈哈的笑起来：“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思南路这边的咖啡馆。”

“我大概知道你在哪里了。你不要乱跑。我过去接你。”

嘉玥心里无数颗小星星在闪。心里窃窃的喜：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并且还记得和我说过的话。而且他说他愿意和我一起回北平。现在他要来接我。

刚才看着犯愁的晚霞，现在看来真是浪漫无比。甚至是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秦嘉玥！”

嘉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挺拔峻丽的男子眼睛突然有点湿。他果真来了。

“谢谢你能来接我。我实在太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