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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出逃计(163)

作者: 蹊九 阅读记录

他两指一用力,将丹红的药丸碾碎,肃杀地道,“你也好,宁云涧也罢,要生要死,都应当由我来恩赐,明白么?”

阮木蘅扬起脸,看着他指上的红色和修长的指尖相映,有一种妖异的森然,神色奇异地仿若旁观着他一开始的故作冷淡,再到现在的狂怒,沉默不语。

景鸾辞更怒,嫉刻地眯起眼,狠狠抓着她,“我告诉你,你若这么大义凛然,便跟我回宫,你若跟我回宫,我兴许会饶他一命!否则什么你都休想!”

阮木蘅凝住,冰淬似的眼色终于转了转,淡淡地笑了笑,“那便也罢,那也未尝不可。”

景鸾辞顿住,暴涨的怒气如堕寒江,莫名又觉得失望。

就像她来洛州找他那日,不管他如何刺激,说些什么,她都平淡如斯,她会露出苦涩,悲戚,却不再因他动怒动气。

他蓦然觉得疲倦入骨,慢慢坐下,轻声道,“当初江风的死,你是否还在怨我?”

阮木蘅一愣,怔忪了一会儿,摇头,“不。”

景鸾辞愣住,那字太轻易,太简单,明明没有刺,但他再次觉得失望,心间某个地方尖锐地刺中,一阵阵地闷痛。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阮木蘅静了许久,用指尖蘸着酒,划着桌面认真地想了想,道,“那年我从隅州拉着阿风的棺椁到河西,被安顿在石溪村……”

她说着声音慢慢有些波动,“一开始,我是恨的,恨被禁锢的十多年,恨被折磨的六年……还有阿风,我恨因你的缘故,你的纵容才让他死了,恨卫翾,恨不得她碎尸万段。”

景鸾辞轻轻一晃,几乎听不下去,却忍不住要听。

阮木蘅眉间轻轻一抽,“咬牙切齿地恨,一夜一夜不睡地恨,后来郢都传来卫氏被灭族,耳听着卫翾的下场,忽然就不知道还该恨什么,我便恨自己,我为何这么犹疑,为何怯懦……心心念念着能够重来,那我一定留在淮州,永世不出来,.我甚至想过我应该嫁给江柏舟……”

景鸾辞猛地闭眼,瞬间几乎听到自己胸间震颤的声音。

阮木蘅亦是闭眼,黯然地停住,停顿了好一会儿,好似沉浸进去时,她轻轻露齿笑了笑,“这么怨天尤人的,不知是过了一年还是半年,我几乎躺在床上好似过了半辈子,有一日阳光很好,我终于走到院子中来。.”

她又停了一会儿,一直止住的指尖轻轻画了画,好似画出一根弯曲的藤树,“我的院子里原来种了一颗葡萄树,葡萄树结了果,经历过春秋,再到春日竟然已经晒干在枯枝上,我便拿了篓子收割。”

她话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然后那天,我第一次给自己做了一顿饭,葡萄干蒸饭,竟然是从未有过的香甜。”

“再后来,莫名其妙的我在院子里养了鸡,种了花,葡萄树从一棵种到五棵,院后种了菜。”

景鸾辞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的过往好似与他越来越偏离,忍不住摇头脱口道,“可这些你都不会。”

“我的确不会,但慢慢地我便会了,我会杀鸡宰鸭,洗衣做饭,种瓜种豆,我甚至在石溪畔有了自己的一块稻子田,每年秋收,黄澄澄的一片,一簇簇割了,捆成捆,和农家一起到谷场上晾晒,打谷,一粒粒米收集到时,有阳光的干味。”

她伸出掌心,指着上面的薄茧,“这些便是割稻米时留下的。”

景鸾辞神色渐渐变得奇异,复杂莫名地看着她,狂乱地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木蘅柔和地弯起眼睛,“再后来,有一年夏日,正好是山中采蘑菇的季节,我与满枝儿到山上采蘑菇,在山中唱着山歌,背着一篓子蘑菇下山时,我忽然想起来那年我们被追杀到山里,想起当时的惊心动魄,可我竟然觉得无所谓!”

她澄澈的眼中平淡而平和,映照出他的意难平。

“我真的觉得无所谓了,过去的一切好似另一个人的人生,就像一个人过忘川没喝孟婆汤,出生了,记得一切,却只觉得是前世,我不恨了,放下了。”

景鸾辞眼中浮起浓重的哀色,“若是不恨,那是不是也……”

“大概也不爱了。”阮木蘅悲悯地看着他,旁观着他的痛苦,“我记得如何爱过你,却不知道如何继续爱你,我想或许那些年只是我的一个执念,放不下过去的执念,一旦放下,所有都飞走了。”

她目光愈加柔软,柔软到让他承受不住,好似还没进攻,便节节溃败,他冷傲的神色终于全部破碎,近乎小心翼翼地道,“所以,你即便跟我回宫,也只是为了救他……是么?”

阮木蘅久久不言,可沉默便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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