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牧临川抬起眼,皱起眉古怪地看着她:“看我作甚么?你不是要出去吗?”
有了牧临川同意,第二天一大早,拂拂先回了一趟原先的住处,将房子退了,略作收拾,打包送回了刺史府上。这些小事本不必由她亲自来办,但她是“贱骨头”,别人服侍让拂拂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她手脚利落,自己动手也安心许多。
紧跟着又去了欢伯楼辞行。
经过昨天这么一闹,欢伯楼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少女平日里简直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干活勤快麻利,笑容暖融融的。
阿芬几人昔日里哪里会想到这毫不起眼的浣衣女郎,竟然是尊贵无比的前朝王后?
这一晚上,阿芬是左思右想,长吁短叹,越想越觉得后怕。
众人个个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拂拂没多想,颇有些惆怅地握住了阿芬的手,依依不舍道,“那我走啦。”
阿芬一个寒噤,忙抽回了手。
拂拂一愣。
阿芬亦是一愣,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了一声坏了,慌忙跪倒在地请罪。
气氛倏地安静了下来。似是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了,阿芬下意识地露出了往常惯用的那副怯弱表情,甚为畏惧地抬眼望着拂拂。
拂拂眼底掠过了点儿束手无措,却又故作轻松地露出个温柔的笑意,扶着她站起身,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真的要走了。”
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铤子,“阿芬你好好照顾自己。”
反正投了孙循之后,她也不缺钱了。
阿芬眼眶红了红,又是害怕又是不舍,呜咽了一声,点头应了。
一直等到拂拂走出了欢伯楼的大门,阿芬这才恍若如梦初醒般地牵着裙子,飞奔出了大门,强忍住泣意,扶着门框大声道。
“阿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拂拂受宠若惊般地停下了脚步,用力绽放出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里像是有灼灼的流星爆开了。
她站在斜阳下,使劲儿挥了挥手。
“好啊”
……
日暮西山,斜阳被秋风吹得摇落了一地,落在窗牖之上。
刘夫人正对镜梳妆,轻轻将一支金步摇插在鬓角,耳上别着一星润泽耀耀的明光耳珰,刘夫人唇角不自觉牵出个笑来。
自觉完美,拢了拢散乱的青丝,舒缓了眉眼,优容自得地等着孙循归来。
身旁的心腹仆妇钱媪低声道:“女君当真要将女郎嫁给那位陛下?”
刘夫人闻言,面上露出点儿笑意:“自然。”
自从前几日见过了那少女王后后,她便起了这心思。
钱媪尚有些许担忧,皱起了眉道:“只怕郎主不肯呢,毕竟郎主自觉对辛家有亏,一心想将辛女郎许给大郎君——”
此话不提倒好,一提刘夫人便骤然变了脸色,将妆匣一推,心生出许多怨气来。
她儿怎可和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孤女成亲?
夫主这些年来宠爱孙景那小子愈发没了边界,前几日更是给他谋了门好亲事,与并州本地豪族杨家的幼女订了亲。
阿英的亲事却迟迟没有动静,她一旦问起,则说有意将辛灵嫁给阿英。
这让刘夫人心中顿感不妙,每每思及,更是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她理解他心中所思所想,毕竟辛仲是为救他而死,她亦感念辛家的恩德,对阿灵堪比亲女。可凭什么为了弥补辛家,就要将辛灵嫁给阿英??凭什么他孙景能借岳家的势,她阿英却只能娶个孤女?
近年来,孙景那小子也愈发野心勃勃,似有与兄长一争家主之位的意思。而孙循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宠爱幼子到了昏了头的地步。
越想,刘夫人便觉得忿忿不平,心中酸楚,暗自垂泪。
她一手养大的阿英呵,如此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合该娶一个高门士族的贵女,与之琴瑟和鸣的。阿英本就有俊才,若能再借岳家的势,岂不是如虎添翼。若真娶了阿灵,还拿什么同孙景这卑劣小儿争。
钱媪又道:“可是那王后——王后刚入刺史府,女君便张罗着要为陛下纳妾,只怕这位王后心生不满呢。”
想到这儿,刘夫人顺了口气,露出抹轻蔑之意来。
正如她丈夫一般,她心中也未曾多尊敬这位空头王后,不过是个尚且年幼的小姑娘罢了,容貌平平,不如阿灵貌美,既无权无势,无兵无钱的,拿捏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等将阿灵嫁过去作了妃子,想必那小昏君过不了几日就会沉溺于温柔乡中,再也记不起王后姓谁名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