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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7)

作者: 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南平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恨声道:“笑罢!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少年竟当真停下来,抹了抹笑出来的泪星子,严肃的望向她:“不要不理我。”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南平,然后吐出两个雪域字:“卓布。”

南平一时愣住。

而措仑生怕她不明白,用烧成炭的木枝在地上有模有样的勾勒出笔画,翻译给她听:“朋友。”

这话南平其实听得懂——她临行前学过。之所以沉默不语,是因为“朋友”二字,太过陌生了。

东齐之内,人人唤她殿下,人人见她下跪,人人言行之间多加小心。就连一起长大的阿朵,也不敢逾制半分。

哪里来的朋友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七八岁时,得着的宝将军了。

宝将军是她从小养到大的狗,刚来时蓝眼睛才睁开,奶声奶气嘤嘤叫着。南平喜得跟宝贝一样,走哪儿都带着。

寻常人见了南平就下跪,只有宝将军昂首阔步,日日摇着尾巴跟在公主身旁,忠心耿耿。

只是宫里的事,不是忠心就够的。

一日宝将军随南平在花园玩,从角落里莫名蹿出只猫来。宝将军护主,将猫儿赶跑。

当天夜里,中宫传来消息,惊到却是皇后娘娘的爱猫。冤有头债有主,这桩官司自然算到了瑞妃的头上。

“你们不准动宝将军!”南平眼见着狗被宫人拖走,大泪小泪一齐掉,哭得肝肠寸断。

“今儿个不过是有人借着狗的由头,给储香宫个教训。”瑞妃淡声道,“也是给你上一课。”

“它是我的朋友!它不能死!”南平要往前冲,被嬷嬷死死拦住。

“南平,你乃千金之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间,没人配做你的朋友,懂么?”

那狗到底是被打的断了气。

临死前它睁眼望向南平,哀哀叫着,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去救它。

……

“喂,卓布。”

一双略显粗粝的手在南平眼前挥着,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南平把目光移向措仑。对方的眼神真挚而坦率,满是信任。

措仑不知道她的身份,单纯以为自己不过是个落难的异乡客。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异族少年,拿她当个真心实意的伙伴。

等明日天亮,自己便会回到那规矩森严的地方了。所以南平即使纵容自己,也不过片刻而已。

许是月色太过温柔,回忆太过汹涌,南平最终开口:“你把手摊开罢。”

措仑一脸疑惑的照办。

隔着厚厚的布条,南平把自己的名字仔细写在了他的掌心:“我叫南平。”

少年灿烂的笑了,好像天上挂着的火热太阳。

“南平,南平。”他叫不够似的,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快活的要飞到天上去。

少女被感染的,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唤起朋友的名字:“措仑。”

“你等等。”措仑蓦地起身,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一柄羊皮蒙就的六弦琴来。

这琴南平认得,唤作“扎木聂”,婚使进京时曾在德宗面前弹奏过。

措仑把扎木聂置在肩上,右手拿起拨子,竟弹奏起来。

水一样的旋律流淌出来,丝滑的好像乳白的羊奶。

绵长的调子绕着弯,顺着湖边的玛尼堆盘旋而上,跳过坡上的牛羊,绕到了雪山顶,最终停在苍鹰的翅膀上。

苍鹰不耐烦的扑棱了下膀子,一个个音符珠玉似的失散一地,最终掉落回到篝火旁。

曲音袅袅结束,措仑有些忐忑的望向南平,不知道自己的表演如何。

“真好听。”南平真心实意的夸赞。如果不是手上有伤,恨不得鼓起掌来。

少年放下心来,羞赧的笑了:“我这不算什么。我哥弹得更好——他是部族里最好的歌者。”

“你还有个哥哥?”

少年收了琴,表情却不大明朗:“我许久没见他了。”

“为何?”

“他很凶。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爱回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此事南平深有体会,更添了他乡遇故知的观感:“我的父母……也凶得很。”

——凶到为了江山社稷,把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孤零零抛到冰天雪地的地方来。

“那南平不要回家了。跟我过罢,我对你好。”

少年顺嘴说出的话未免太过天真。南平没接,笑笑不语,单是关心道:“你不回家的话,靠什么为生?打猎么?”

措仑想了想,点点头:“打猎,也放牧。”

果然是个猎户,怪不得方才击杀那怪物时动作如此勇猛。

南平看向朋友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悯——等回了营,定要赏他些银两。他就不用再过这有上顿没下顿、靠天吃饭的苦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