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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2)

作者: 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南平依言上前,卧在母亲膝间。瑞妃一下下抚着她的乌发,嘴里低声哄劝。

母亲的丝绸罗裙是如此柔软,手掌又是如此温暖。

南平到底还是个孩子,停了片刻,就忍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痛哭起来。

“阿娘,我该怎么办——”她喉咙里咕噜着,泪水止不住的淌,在瑞妃裙摆上留下一片沁人凉意。

雪域离家千里,民俗不通。传闻中那里到处是吃人的妖怪,父王怎么狠得下心,让她孤身去那个地方!

瑞妃尚未开口,门口却传来粗噶的男声:“阿耶真是鬼迷心窍,放妹妹和亲!就不能挑个宗室女,应付了事么?”

二皇子李成续踢踏着靴子,跑进殿来,满脸不忿。

他与南平同为瑞妃所出,本就亲近。加之性子又急,一听这消息,恨不得拿刀劈人。

“你可歇歇罢!成日见的不叫我省心。”瑞妃斥道。

李成续这话虽然说的不着调,但让南平心里蓦地生出些希望来。

她抬起身子,边拭泪,边忍不住开口求到:“阿娘,二哥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阿耶爱护您,若是您去求,他定不会让我去的。”

“就是!”李成续附和道。

瑞妃看着这一儿一女,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年纪尚幼,又如何得知其中的博弈奥妙。

太子之位迟迟未立,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二皇子李成续比大皇子晚生一天,若要立储,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瑞妃风头正劲,独受德宗恩宠。圣上这次是准备在储君一事上,有意迁就她一回。

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她只能失去一个贴心的女儿。

有舍有得,这本就是天底下最公平的买卖。

只是苦了南平。

瑞妃虽徐娘半老,但保养得当,姿色犹在。她看着眼睛红肿但闪着希望的女儿,就仿佛瞧见年少时的自己。

二十年前她被迫与家人分别,带着一肚子感伤入了储香宫这狼虎地,成了一朵只笑不哭的解语花。一日日的熬,终于要熬出头了。

她能受得,南平也能受得。

这是她们的命。

“圣意已决,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得。”瑞妃最终张口,吐出了铄金式的谎言。

少女眼中的光霎时暗了下去。

“我去和阿耶说!”李成续依旧愤愤不平,“我就不信他——”

话尚未讲完,却被南平打断了:“二哥,罢了。”

少女理了理衣袖,努力止住哽咽,不再多说什么。

瑞妃把这点子变化看在眼里。

南平性子倔,天资聪颖。自己拒绝为她求情,她应是已经猜出了些端倪。

若她是个男儿身就好了——怕是李成续都要比她逊色几分。

香炉的烟火烧到了尽头,喷出破碎的白蒙蒙的雾,掩住了亲人之间的疏离与心机。

“下月初十便要远行,请母妃容我早些退下,收拾行囊。”南平公主顿了半晌,低声道。

瑞妃心中有愧,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

一旦决定下了,后续事情就显得顺利成章起来。

德宗开恩,将雪域婚使下聘的金银珠宝与马匹,悉数赐予南平公主。除此之外,特赐全金佛像六尊、真经百余卷、医典数十,珍宝细软不尽其数,以作嫁妆。

南平公主于金銮殿众臣面前谢恩,表情无悲无喜。

她自幼被养在深宫,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平日里刺绣、习字、读经,日子好时去马场骑骑马,庙里礼礼佛,一天天便也过了。偶尔热闹时,无非也就是上元节,在城楼上赏花灯,与民同乐。

如今突然间被架到了高位,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裹挟着她往前走,月余的时间竟然转眼即逝了。

二皇子李成续倒是为妹妹下降之事好生闹过两次。还借着醉酒的由头,砸了婚使进贡的玳瑁摆件。德宗震怒,罚他两月俸禄。

打那之后,众人似乎绝了替锦绣宫出头的念想——公主本就是弃子一枚,沾上还不够烫手的。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南平公主早早就寝,却一直未眠。

莲花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在提醒她光阴如梭。

她心里鼓胀着躁动,最终掀了锦被,对着侍女喊出声来:“阿朵,去传赵泽赵大人进殿。”

有些话不说,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阿朵明显有些为难:“殿下,已过戌时,宫门俱锁……”

南平公主起身,在案台上奋笔急书。然后吹干了墨迹淋淋的纸,叠好递与阿朵:“交给城中禁军陈都督,就说是我亲笔所托。他是赵大人亲舅,自然有法子领他进来。”

这事情干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但阿朵跟着南平长大,忠心护主。不过迟疑片刻,便披上斗篷,悄声去了:“您只管安心休息,等我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