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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佛子连个麦(126)

作者: 宴河 阅读记录

他的声音清润温和, 俯身时微敛着眉眼, 腰侧的兰草玉环随之垂下,轻轻响了那么一声。

姜昭垂眸, 却不由他如此靠前,便又退后了半步,避开了他伸来的手,径自将衣摆抚平了。

那支手凝在半空中, 指骨修长又清瘦匀称,一如当年所见,自成风华,是一支漂亮至极的文人之手,让她喜欢得爱不忍释。

只是如今再瞧,她却由这支手,想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也是如此秀致修长,将她一把从无尽的黑暗里拉了出来。

想到了那温柔又安静的和尚,姜昭心间的怒意忽然就没了。

她发现,那人才走了一会儿,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云蔺察觉到她的回避,神色微微黯然,便将手收了回来。待到他直起了身子,就已然恢复了自若的姿态。

“云蔺。”姜昭仰头看他,眼中沾染着雪光,似乎也带了点冷,“你曾经问孤,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如今孤确实有了,只不过你昔日所言,愿意供孤驱使九死不辞的话,还作不作数?”

云蔺怔忪了片刻,似乎是有些意外,他问:“若臣说还作数,那殿下是想要做些什么?”

姜昭面容上泛起了笑,眸色却深了些,“你们都同孤说,如今皇兄是君王,已不是从前的皇兄。既然如此,孤还能做什么?与其让皇兄将权柄送到王符手里,孤情愿是放在自己的手里。”

“孤爱慕风流……却也不是拿不动权势的人。”

适时,风雪渐歇,庭前的皑皑白雪覆过长阶,紫衣女郎的衣襟上也落了不少雪粒,她垂眸拂过,一声轻轻的叹喂,将往日的肆意风流尽归于骤然消逝的清雪中。

云蔺安静地看着她,看她敛去张扬眉眼,敛去骄横心性,慢慢地成为了一个沉稳、聪慧的执棋者。

若以诡谲朝堂为局,他还当真想瞧一瞧,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又能走到何等的地步?

先帝有明君之相,可惜已然崩殂,而如今的君王优柔寡断,在位不过一年,已有昏聩无能的迹象,朝堂里能与王党相争的谢良等人大势已去,总归是不能让王符一家独大的。

河间王家对云氏的打压、王符对他的欺辱,这些,可都是延续至今的仇怨。

王符在一日,他在朝堂便无法出头,而他身后的云氏也无法东山再起。所以,他必须选择一个人,一个得帝王宠信,能够扳道王符、也能让他平步青云的人。

这个人,定是姜昭无疑。曾经是,如今也是。

云蔺思忖片刻,忽而笑目而来,拱手俯身道:“既然殿下心思已定,臣愿随殿下之意。”

这位清贵高华的监察御史,是朝廷里无数朝官想要拉拢的对象,可他们威逼也罢,利诱也罢,却不见他有任何动摇。

但如今,他如此轻易、如此甘愿地被这位淮城长公主拉拢,仿佛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相邀,让他头也不回地奔赴而去。

……

同云蔺商谈了关于时下朝堂的事宜后,天色已开始泛了黄,云蔺见时辰不早了,便要告辞离去。

姜昭看着他从容端正的面容,忽而想起他似乎还住于留芳府中,昔日他对于自个将他安置于留芳府颇为反感,可如今做了朝官有了俸禄,反倒住惯了似的。

她想着是否应该再给云蔺置办一处新宅子,可一抬头便瞧他已经走远了,索性将心里的话给咽下了。

左右也住了这般久了,倒也不急于此时。

姜昭拢了拢狐裘,而后抬眸她看了眼天色,层云掩映着霞光,似乎要抹去最后的亮色,她虽是在看着天空,心中却想着这会儿和尚该是在做些什么。

她飞速地闭了一下眼。

雕梁画栋,朱户粉壁。止妄所居住的别枝苑清幽静谧,室内月白色帷帐垂落在地,随风浮动间,若有若无地拂过四角的长信鎏金灯,此时辉色黯淡,鎏金灯罩内正点着火烛。窗扉开了半扇,苑里的竹叶悄然飘入了一片,翩翩然地落在了窗扉之下的青玉长案上,而那身披银纹法衣、手持长卷的僧人正端坐于案前。

烛火随着风骤然窜高了一下,他的身姿映入帷帐之上,越发地修长峻峭。

姜昭睁了眼,诸多景象皆散了去,可她心间所念却滞留难消。

她从未如此在意一个人,在意到只消看他一眼,便可使得心中安然。这似乎是囚禁于寝殿那会儿养成的习惯,习惯了看看他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哪怕他们不说一句话,也会有一种无声无息的陪伴,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姜昭有些想去找他了,她踏入积雪的地面,去往她想去的地方,一路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直到了别枝苑才瞧得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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