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溺耳/乐鸣(18)+番外
她注意到过,他的教科书上裸露着一大片空白,除了零零星星一些自学的笔记外,什么语法点啊构词法的,一星不沾。
这样是不行的。
学习方法不对,是不行的。
是不是。
她问他。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人,一脸正经,自问自答着。眼前忽然好像就懵了什么,挪不开,回不过神,顿顿的,眼底的波浪停止了起伏。
眼睫颤了颤。
被问到,一下子,眼中装不下了别的东西。
静坐。
不知多久,
缄默,
空气开始泛起温柔。
-
办公室里,他就站在那儿,音标纸乱堆成一片,母亲抓了狂。
那个老师似乎认识到,把家长叫来是错的。
全办公室的静默。
他被罚站着在墙角,扇着巴掌,脸上连红的一大片。
很痛,不敢说。
母亲没打过几次他,算是第一次,第二次。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些什么。
他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听不见母亲的骂声,听不见任何一次他们口中的咬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在嘀喃什么。
大概是原罪。
丢脸了。
那位刚刚实习完,人很好的英语老师,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敢上前。
已经是第七个巴掌了。
他把头歪向一边,站定,不再回来。
母亲停了。
领口乱了。
一份份标满了音标的纸片飘落一地,他不敢去捡起来,也不动。
老师跟他说,你可以的。
真的吗。
他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开口,他听不见。
手里什么都攥不住。
他抬抬眼,对母亲问。
你很讨厌我吗。
实际上读书对于他来说已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自从他失聪后,他身上的天赋就一样一样地剥离开来,现实好似洪水迅猛,将剩余的一点幻想碾成粉末。
那位人很好的英语老师,看他英语差,下课就帮他开小灶。
他说过自己聋,听不到。
没关系,老师浅浅微笑,眯着眼说跟着读几遍就会了。
他读了几遍,读不准。
老师很有耐心,一直教他。
其实他有在很努力地跟读,一遍遍练习,即使自己听不到,他很用力地去还原透明无形的声音。
渐渐感觉不对劲,最后他看见老师脸色变了,叫来了母亲。
母亲扯着他的领子,大叫着,你读出来啊。
他缄了一下口,后脑勺被撞到墙上。
不疼,温温的,他的手翘在背后,不松开。
不知道下一秒还会发生什么,母亲气急败坏,抓起一把纸张砸在他脸上,散落,像纷纷扬扬的白蝴蝶。
他当时只在想,好漂亮。
这一切都好漂亮。
灯光很亮,闪着白光,耀眼。
窗口外面万里无云,飞过了一只白鸽。
低头看自己一眼,狼狈的样子,很好看。
起码别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在灰色的办公桌前,他站着,老师俯下头来给他一个一个单词地指着。
老师:“protect”、“pro—tect”
他:“卜——帖”
老师:“不对,pro—pro—tect”
他:“卜——儿帖”
老师:“pro、pro”
他:“卜”
老师:“pro”
他:“扑”
老师:“p—e—pe”
他:“b—e—be”
他渐渐感觉不对劲,没有出声,最后看见老师脸色变了,淡淡叹了口气。
他望向窗外。
外面没什么好看,就是云。
只是,他也想变成一朵云,往远处飘,只要不被看到,不说话就好。
☆、向日葵
请把你的心给我,与我为伍,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有些害怕。
——王尔德
-
“滚!滚啊——”
玻璃瓶的碰砸声碎成了地面上的亮光,晶片总是会溅到她脚下,很刺,细细的,她抬头,只见母亲凌乱的头发。
她看着一片死寂,站在那里。
父亲挥舞着半截酒瓶,在空寂的客厅里大喊大叫。像个疯子,头发乱拗。
一下,又一下。母亲在哭,她只能静静地看着。
不理解。
她蹲下来,捡起一块玻璃片,对着灯光。
五彩斑斓。
童年。
-
她放下书,抬眼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五点了。
自习课可以上可以不上,管得很松,翘一下也没关系。教室里已经零零碎碎不剩几个人。
她起身,向后转去。
在他面前,她翻弄了一下他桌面上的东西。
「我带你出去玩吧。」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