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悠悠(3)

看完一部小说，雅萍会焦急地寻找另一部小说。她必须尽快填满这中间的空档，她不能让自己的时间有空档。一有空档她就会被空虚无聊的感觉所淹没，对未来的恐惧更是会深深地攫住她。雅萍就像在跑一场不能停歇的马拉松，一旦停止，所有积累的疲惫痛苦会瞬间击垮她的心理防线。忘记自己、停止回忆、停止思考，只有这样，她才能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有时候雅萍也会奇怪，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生活在贫困之中，有那么多人因为饥饿而死亡。对于他们而言生存不只是个问题，而是殊死相关、每天都要挣扎考虑的事情。他们需要想的是如何吃到东西，如何吃到让自己不会饿死的东西，如何度过艰难的每一天。

而她自己呢？哪天不是吃饱喝足？哪天又挨饿受寒了？她如此地多愁善感是否真是某种无病呻吟的折腾？

有过饥饿经验的年长之人，总会嘲笑年轻人的愤世嫉俗。‘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这就足够幸福了。’那些个过来人总是喜欢这样说。可内心各种情绪的此起彼伏、波涛汹涌，个中感受只有自己最是清楚。她无法按捺住自己内心的东西。可能她也需要活到那种极度的贫穷和粮食短缺的地方，她的痛苦才能消失不见。到时候她的脑海中，将只会充斥着：我的肚子好饿！好饿！好饿！其他的再也不会到她的头脑中来捣乱了。

无病呻吟，可能指的就是她这种人吧。但，很多事情说的倒是容易，可真要彻底看开、不为过往而痛苦，又谈何容易。

而且，现在的雅萍，生活又何尝不拮据，她和贫穷也差不多是相伴相依的关系。她虽然上班了，可是工资卡早已被父亲强行要走。她的钱包里一般只有100元左右，花完以后才能管他的父亲要一百。她的钱包里就被一个一百又一个一百的替换着。她钱包内的总金额从来没有超出过一百元。父亲也很精打细算，她每天花多少钱在他那里都会有着记录。多一分钱她都不要想骗到的。

雅萍本来就没有朋友，也不像其他年轻女孩那样会出去逛街吃饭。她确实是没有花钱的地方。下了班就是回家做饭、洗衣。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看书、上上网。雅萍的日子一直过得很简单很节俭。可即使是这样，她的父亲依然会经常说养她到大是多么的不容易，需要花多少的钱，说她是多么的幸运，才能遇到他这样肯牺牲的好爸爸。对他这样的说辞，雅萍从来都不置一词。

她也早就想好了的，毕业以后会偿还他养育她的每一分钱，要偿还他为她支付的学费和衣食住行的所有费用。她不想再欠他什么钱了。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在父亲眼里所谓亲情就是金钱投资，所谓孝顺就是金钱回报，他和父亲之间就只是金钱利益的关系。

她对父亲不再持有期待，其实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有任何期待的。从她妈妈去世的那天起，她就应该明白，她就应该学聪明地保护好自己的。

第3章

在雅萍还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自杀了。自此，她成为了被妈妈遗弃的孩子，被爱遗弃的孩子。只要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这样的歌曲，她就会觉得尴尬、窘迫。她很怕别人看出她是个没有妈妈的小孩。她更怕熟知这件事的人，用那种‘你好可怜、好可怜’的眼神盯着她看。

那个时候雅萍还在上小学，她的妈妈自杀了。因为班里有同学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这件事情便很快闹得沸沸扬扬，在学校里也是人尽皆知。班里最是调皮捣蛋的男同学，开始嘲笑雅萍是没妈的孩子，说她是个野孩子。他们还总是选择在班里上自习最是安静的时候叫嚷、宣传，班里的每一个小孩子都可以听见。而他们嘲讽的每一句话，都一遍又一遍地在雅萍内心处回想着、印刻着。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知不停地掉眼泪。她的两只小手用尽全力将耳朵堵住，脸蛋也紧紧地贴在作业本上。她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嘲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没出息地在哭。

所有的伤心和难过就这样静静地，顺着她的鼻涕和眼泪打湿了作业本。它们是孤独而无人抚慰的存在，正如小小的雅萍本身一样。

自此，她开始抵触班里的每一个同学。因为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偷偷地嘲笑着她。家里的亲戚亦是如此，他们虽然不会大声地嘲笑她，但总是会像看异类那般地瞅着她。一边还会说“可怜的孩子啊，多可怜的孩子啊，这么小就没有妈妈了”。她们这样一说，雅萍就会特别地想要流眼泪。可是她的父亲最是见不得她掉眼泪的。她的爸爸讨厌她哭，看见她哭一次就会骂一次，还会狠狠地把她推到角落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