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冬(21)

她曾问过许多人老大院曾始建于何时,但很多人都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这是部队,每年一茬一茬地来人走人,调进调出,几十年来换了几十拨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这里的喜欢。

院里的规划与其他的部队大院并无二致,球场、电影院、礼堂、一栋栋成建制的楼房、训练场、子弟学校、还有夏天里她最爱躺在上面看星星的大cao场。cao场的尽头并排竖了四个牌子,白底红漆各刷四个大字——第二炮兵。那时的她哪里懂得这四个字所代表着怎样的武装力量,只是因为喜欢,所以喜欢。院外的风景更美了,到处是望不到尽头的竹林和铺满小石头的浅溪,还有那矮矮的山头和春日里开得漫山遍野无边烂漫的花。

也许是这喜欢太过全身心,她才在部队换防的时候那样难过。那时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做部队需要,国家利益,只知道她要跟她的大院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了,而这里的一切,她都无法带走。她觉得难以接受,所以离开那天拼命哭闹,激得老何几乎要下手打她。再后来她也忘了自己是怎样坐上了军卡,一路颠簸,跋涉了一千公里,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那时正是夏日的午后,日光毒辣地她睁不开眼。迷蒙着只看见一个戴着两杠两星肩章的人站在门口向他们致意,身旁还站了一个相当于他半个多人高的男孩儿,他用新奇却善意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嘴边有着淡淡的微笑。看到他们的车停下了来,也兴许是看到了她,他迈开步子向他们的军卡走来,打开车门,正要招呼他们下车的时候,她却忍不住了。使力推了推他,而后一低头,哇的吐了出来。

晕车的感觉终于好了一点点,却吓坏了周围所有的人,尤其是站在她面前的男孩儿。她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便被人送进了卫生队。之后醒来,她才知道他的名字。

程勉。前程的程,勤勉的勉。

后来,何筱时常想,当时忍住就好了。然而老天总是一秒钟玩一个花样,如果这一刻注定是这样,那么逃也是逃不掉。就像那遥远的时光,那些记忆中承载她年少时所有喜与悲的人,她没忘,也永远不会忘。

元旦过后,扑扑簌簌下了几场雪,气温骤然又降了几度。

而远在市郊的T师的训练场上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侦察连正在进行四百米越障的训练,要求两分钟之内跑下十几个障碍,士兵们都是卯足了劲,两趟下来背上就挂了汗。

程勉穿着一身齐整的野战服站在铁丝网的一侧,单手掐着表,目光专注地盯着行进中的士兵,时不时地催促大家加快速度。结束训练之后,程勉看着成绩记录,眉头微微蹙起。

“宋晓伟留下,其余解散。”

被点到名字的宋晓伟心里一咯噔,等人走光了,才硬着头皮上前。程勉头也不抬,只盯着成绩记录不客气地问:“怎么回事?”

黝黑的脸庞透出一丝局促,宋晓伟挠挠头,说:“可能是这两天不在状态,连长放心,我一定尽快调整过来。”

“不在状态?”程勉听见这个理由,倒是笑了,“那你跟我说说,有什么事儿能让你的成绩差这么多?”

宋晓伟低着头,没说话。

程勉于是也就点到为止:“对你我不多说。你是个老兵,该怎么做心里肯定清楚。年后的比武没忘吧?”

“报告连长。没忘!”

“没忘就打起精神来。”

程勉拍了拍他的肩膀,宋晓伟一个没防备,踉跄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手原本是想捂着肩膀的,可意识到之后却又很快撤了回来。程勉察觉出不对,用手捏了下他的肩膀,看着他陡然苍白的脸色,立刻明白过来:“撞到肩膀了?”

宋晓伟擦擦额头的汗,抬起头,对着程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长,你也知道我年后要参加军区的比武,四百米越障又是我的短板,不加紧练不行。再说了,咱们师这么多人,就挑出我们几个,不带回来几个第一哪有脸向兄弟们交代。”

程勉严肃地看着他,声音也冷了几度:“得第一也不是让你拿着自己的肩膀上。刚才我就看你的动作跟之前的习惯动作不太一样,你老实交代,这是跟谁学的?”

话说到这份上,宋晓伟也不敢瞒了。

“连长英明,我是跟咱们师去年那个在集团军拿了四百米越障第一的班长学的,不过我能力不够,不仅没学好,还把自己整废了。”说着他笑了笑,神情认真,又夹杂着些许迷茫,“连长,今年是我二期最后一年,再拿不出点儿成绩就不好意思留部队了。

上一篇:鹤群 下一篇:最勇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