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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重生](62)

叶妄被他拉了一把,被迫到前面来,与叶云亭面对面。

他没敢与叶云亭对视,飞快撇开了眼,

——听说父亲母亲要到王府拜访,他到底还是跟着来了。可真见到了人,却又心虚愧疚,不敢面对。

甚至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叶云亭。

叶妄低着头,嘴唇紧抿,沉默着挣开了叶知礼钳制的手,退到了殷红叶身后去。

叶知礼本是想借着兄弟关系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料叶妄表现得如此不配合,他手中一空,脸上就僵了僵,随后笑骂道:“先前是你吵着要跟来,怎么现在来了,却又话都不与你大哥说了?”

叶妄绷紧下颌没接话,叶知礼只得把独角戏继续唱下去。他混迹官场,早就练就了一身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不若我们寻个安静的地方,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叶云亭看着他满脸慈色,只觉得可笑。

过去十多年里,他从未用如此温和的语气同他说过话。绝对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不耐的、颐指气使的、高高在上的。

他们之间,不像父子,更像是君与臣,主与仆。

在叶知礼面前,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不公对待。

可现在,他早就已经不是齐国公府的大少爷了,好与坏,生与死,他可以自己决定,而不是被迫接受别人的安排。

叶云亭心里这么想着,便当真笑了出来。

他本来是温和的长相,像一块被打磨得极光滑没有棱角的玉石,但眼下笑起来,却仿佛玉石覆了一层霜雪,染了冷色。

“我记得我被送进王府那一日,我同父亲说过。从此之后,我与齐国公府,再没有任何瓜葛。”

他面容平静,乌黑的眼眸直视着叶知礼:“如今父亲寻来王府,说这些父子亲情又有什么意思呢?”他一字一顿道:“我以为,我们父子之间,除了生育之恩,并无养育之情。生育之恩自你将我送入王府之日,便已经两清。我们之间,还有何话可说?何情可叙”

这一番话,叶云亭憋了许久,如今终于亲口说出来,只觉得畅快。

他眉目间一片平和之色,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是平静地询问。

叶知礼习惯了官场上话只说三分的弯弯绕绕,如今被他一番直白的回击,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是震怒。

他怒而睁大了眼,颤着手指向叶云亭:“好,好!你这些年学得礼义廉耻,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不孝不悌,忤逆父母的孽障!我当年就不该留下你!”

“父亲气糊涂了,我并未上过学,也没人教我礼义廉耻。”叶云亭神情平静:“我有今日,全拜父亲所赐。”

富贵人家的子弟,三岁开蒙,八岁入家学,若再有权势些,十二岁便能入国子监。

齐国公府是上京城里一等一的权贵之家,然而叶云亭身为国公府的大公子,却从未正经上过学,这事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

叶云亭当年懵懂,还是奶娘有一回没忍住抹着眼泪同他说国公爷偏心太多。小少爷都请了先生开蒙了,却对大少爷不闻不问。

他那时不懂开蒙是什么意思,只是见奶娘哭得伤心,便想去同父亲说一说,让他给自己也请个先生开蒙,这样奶娘就不会抹眼泪了。结果自然是他被叶知礼训斥了一番。当时他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些失望。倒是回去的路上经过叶妄的院子,无意间听见里头正有人在念《千字文》,起了好奇心趴在墙外偷听,才隐约明白了奶娘为何难过。

许是他天性里就爱读书习字,那一日他听先生在院子里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虽不解其意,却忍不住跟着反反复复地读。那一日先生将《千字文》念了两遍,他便也跟着背了下来。

但他无人教导,自己琢磨不透其中意思,最后忍不住大着胆子,等在先生下学的路上去问他。先生那时听他背了一遍《千字文》,便没有再问他旁的事情,只让他每日天黑之后去他的院子里,亲自教他读书习字。

如此过了几年,他在先生的教导下,才不至于大字不识。

再后来叶妄满了八岁,去了家学。先生自请离府,临走前将许多书籍留给了他,他便日日在院子里看书,也乐得无人搭理。若不是叶知礼为了世子之位将他送入王府冲喜,他也许就此在国公府的偏僻小院里终此一生,也不会有后来这许多事情。

从前他是没得选,但现在,他却不想再困于那狭窄的院子。便是死,也要死在外头的广阔天地里。

叶知礼被他一噎,满口指责便顿了顿,半晌才找回了声音,冷笑道:“你果然在怨恨我,我当年没有看错,你与你母亲一样的冷心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