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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重生](247)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 冲对方拱了拱手, 苦着一张脸进了政事堂。

政事堂里,皇帝倒是来得早,正坐在龙案前翻看什么。

见二人来了, 倒是客气得很,先招呼他们坐下, 又命内侍上茶:“外头风雪大, 二位爱卿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 叫两人心中更加惶惶。但皇帝是君,君命不可违,他们只能按捺着坐下,捧着热茶等着上首之人开口。

王且一边喝茶,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皇帝。

这些日子, 李踪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从前的皇帝,喜怒不定,刚愎自用,甚至还有些暴戾。可最近这段日子,外头流言与骂声满天飞,指责先帝德行有失得位不正,讽刺皇帝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却句句往心窝子上戳,若是从前的皇帝,早就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火了。

可最近他却一反常态,平和得很。除了偶尔不上朝,竟然没有发过脾气。

这几日先帝之事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认为先帝决不能有污点,更不能任由平头百姓造谣污蔑,要大兴文字狱杀鸡儆猴。有人则认为民怨不可小觑,不若做个样子走走过场,给百姓一个“真相”。而还有些老臣,隐约知道些东西的,都三缄其口,不敢贸然开口。

朝上炒作了一锅粥,但回回皇帝都只听着,从不表态,反而叫人揣测不清圣意。

现在又忽然将他与御史大夫召入宫议事,越发叫人摸不着头绪。

一盏茶毕,李踪方才手里的东西看完,他将之折起来,扔进了炭盆里。王且这才发现,他看的似乎是一封信。

只是隔得远,那薄薄的纸张很快在炭火中燃尽,并没看清上头的内容。

李踪倒是神色释然,拍了拍手,终于说起了正事:“这回召两位爱卿入宫,是为了外头的流言。”

王且心中一惊,暗暗与御使大夫交换了个眼神,垂着头没敢接话。

李踪似乎也不需要他们接话,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些日子朕也听百官吵够了,外头的骂声也够高了,此事总要想个办法解决。”

“陛下……欲如何解决?”御使大夫试探着问道。

“既然百姓想要真相,那查便是。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总该都能满意了。”李踪笑着道。

“这……”万万没想到李踪会让他们查,王且皱眉,委婉地劝道:“坊间流言不过是有人暗中煽风点火,若当真往下查,恐怕会有人趁机造谣生事。先帝名誉事关国本……”

说到底还是先帝手上不干净,真要往下查,就是弑兄夺位的皇室丑闻,谁也没那个胆子敢翻先帝的旧账。

先帝得位不正,那皇帝屁股底下这把龙椅,岂不是也名不正言不顺?

然而李踪召他们来,却不是为了与他们商量,他神色冷淡了些,将两卷写好的手谕扔给他们:“让你们查就查,用不着瞻前顾后。这是赐你们的免死金牌,只要持着这道手令,后头无论查出什么,朕都不会治你们的罪。”

两人捧着手谕,面露苦涩。却也不敢再劝谏,只能道:“臣领旨。”

说完正事,李踪挥挥手,将人打发出了宫。

他自己则出了政事堂,脚步一转便往东宫的方向行去。崔僖打着伞跟在他身侧,询问道:“可要唤轿撵来?”

“不必。”李踪这会儿又不太想说话了,抬了抬手示意他安静,便往东宫行去。

后宫空置,这东宫自然也空着。

李踪游走其中,扫过熟悉的亭台楼阁,神色怔忪。

他脚步不停,走到最偏僻的一处偏殿,说:“朕以前就住在这里,那时候朕最怕冬天,因为那些宫人会偷偷克扣炭火,屋里的炭不够,烧不到半夜就灭了,冷的人睡不着。”

似乎感觉到了冷,他摸了摸胳膊,又笑起来:“不过后来朕被立了太子,就搬到了主殿去。再没被冻醒过。”

身后崔僖静默无言,而李踪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应,只自顾自地又往外走。

走到书房前,推门进去,看着熟悉的陈列,又摸了摸那红木书案边角上的划痕,轻声道:“这是朕幼时刻的。朕自幼并不聪慧,又顽劣好动。一篇文章总要被打个几次手心才能记住。有时候被打疼了和韩蝉闹别扭,就偷来他的戒尺,在书案上胡乱刻画。”

但转头看见韩蝉,又会心虚地翻开书开始背文章。因为心里知道,只有韩蝉还愿意认真教导他关心他。

他从来不是顶顶聪慧的人,但为了不让韩蝉失望,努力去做到最好。

然而直到最近他才发现,他所做努力去做的,从来不是韩蝉想要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他低低叹息,转眼间便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