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140)+番外
“那就让他等。”展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侯爷。”薛小奇见了面前三人,心中又开始盘算,侯爷在外有妾室一事府中夫人们都心知肚明,她们却无一人敢来寻这位夫人的麻烦,足见侯爷对这位用心非常,他暗道不妙,自己这不是扰了侯爷好事吗,便匆匆告退,速速离去了。
“什么录事官?”懿成坐上马车,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个小官,不要多心。”车里有暖炉,展啸替她解了大髦。
“阿娘,”阿竺一下挪过来,“今天我也要吃兔儿糖。”
“好,都依你。”懿成捏了捏她的粉脸蛋。
云川的夜市历来繁华,笼灯高挂,各式杂耍,姑娘们罗裙轻旋在玉佩冠梳,胭脂水粉之间,临岸的茶摊果佬叫卖不断,麻饼小食,花篮折扇,应有尽有。
展啸方才去了南市,为阿竺买兔儿糖,懿成则牵起阿竺在北市看灯。
人潮汹涌,摩肩接踵,阿竺又东奔西串,顺着人群被挤来挤去,不知何时,她发现手里蓦然一空,再回首却怎么也瞧不见阿娘了。
阿竺心里大乱,忙独自往人群外挤去,不知被谁突然推了一把,阿竺跌出了人群,重重摔倒在巷口处。
她被摔得满嘴黄土,疼痛不已,抬头还未来得及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黑麻布鞋,她往上看去,那人穿着一件灰色袈裟,剃了发,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样貌,只知道他的神情看来恬淡又超然。
那和尚扶起她,有礼道:“小施主,可是无碍?”
他的动作那样轻盈,阿竺嗅到他袈裟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她的泪花还挂在脸庞,一时忘了回答。
那和尚放了一方素帕在阿竺手里,“小施主,贫僧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女帝展竺每每想及这一夜都觉可笑,她偏爱面首是俊美的和尚,多少男儿前赴后继,为此不惜断发出家,可却没一人再有他那样的豁达,有他袖中那样淡淡的幽香,除了这一晚,什么也没有。
当然,这又是另外一个世人皆知又荒诞不经的传奇故事。
阿竺握了握手里的方帕,瞥见他方才站过的那处遗落了一枚旧铜钱,她拾起来,冲他磊落的背影喊道:“大师,你掉了东西。”
“阿竺——”正当时,懿成跌跌撞撞跑来,一把抱住她,她花容失色,声有颤抖,“你跑去哪里了?吓着阿娘了。”
“阿娘,我没事,那位大师救了我,他还掉了东西呢。”阿竺将手里的红线铜钱乖乖递到懿成面前。
那是!
一枚铜钱。
好像——她的铜钱。
对,她不会认错,是她的铜钱!
大越御安年间的铜钱,它为何会出现在此,莫非——
懿成缓缓抬起头,那人一袭袈裟站在巷中,檐下那顶纸灯笼的光影刚好随着他手中佛珠的转动而动,微光下他的面容时隐时现,有时看似闲情逸致,有时又似苦大仇深,可至始至终,他的神情都未变过。
“默……央……”那张面容懿成永生都不会忘记,她哽咽着唤他的名字。
“阿弥陀佛……”那人双手合十。
“贫僧法号初尘。”
多年以后,故人再见,懿成难免有几分失态,“你……你没死……我听人说,那年兰池失火……”
“阿弥陀佛。”初尘捻起了手里那串风尘仆仆的念珠,佛珠碰撞出的净地清音打断了懿成的问话,往日种种霎时便淹没在嘈杂的街市,不值一提。
“死是生,生是死,向死由生,人生一世,不过风雨一程,无论生死,施主都无需再执着了。”
“是……”懿成垂下眼,他的谈吐充满了圣洁超脱的光辉,仿佛下一刻他便要羽化成仙了。
她不忍再看,只得低首道:“我明白了。”
“如此便好,小僧还要赶路,还望施主将此物还给小僧。”初尘拂住袈裟一角,对懿成伸出手去。
他的手骨节分明,粗茧遍布,不似从前那个暴戾恣睢又养尊处优的帝王的手。
懿成犹豫了一瞬,将那枚铜钱郑重地放上了他的掌心。
“初尘大师要去何处?”
“佛门深处。”初尘缓缓收掌,将铜钱握于手心,“亦是小僧的归处。”
“时辰不早了,施主,小僧告辞。”灰色袈裟在夜色里影影绰绰,似乎要乘风化烟而去了。
“阿娘,他是谁啊?”阿竺凑过来抱住懿成。
“一个和尚罢了。”懿成牵起她的手。
阿竺感到到她的掌心一片濡湿,“阿娘,你没事吧?”
懿成静静摇了摇头。
“好,那我们去找阿爹。”阿竺蹦蹦跳跳地拉了她向前走去。
出了小巷,阿竺眼尖,一眼便看到展啸,她高兴得手舞足蹈,“阿爹——我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