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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庭春草色(145)

作者: 乙夜/枼青衫 阅读记录

訾岳庭答她,“是真的。”

“要是做了基因检测,结果不好,怎么办?”

他笑,“那我只有往电线杆上贴广告,重金求子了。”

林悠原来没觉得,他不正经起来,也挺不正经的。

訾岳庭环抱着她,自胸腔在发声。

“……你知道在上一段婚姻里,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小檀。”

他的后悔,所指并不是收养了小檀这件事,而是做出这个决定的动机。

“用孩子来挽救婚姻,是一个愚蠢且错误的决定。孩子不应该成为维持家庭和睦的工具,这对她很不公平。”

訾岳庭蹭了蹭她的头顶,“不生孩子,我爸可能会很失望,但对我而言没有分别。这不会影响我做任何决定。”

哄人睡下后,訾岳庭蹑足回到一楼。

平躺在硬板床,盖上花棉被,他发觉自己现在完全是奔着结婚在打算。

这很不像他。

一直以来,他对婚姻持有消极的态度,并不全是因为曾经失败的经历,而是他打心眼里就不相信婚姻这回事。

起初,他一心想找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后来他发现,艺术上的合拍不一定能延续到生活中。婚姻是一种世俗既定的伦理关系,较之灵魂相融,责任均摊才更接近于它的本质。

离婚这五年,他一直没有动过再婚的念头,是因为他过够了那种每天都歇斯底里,要死要活的生活。

两人在一起,是因为爱,因为相互欣赏喜欢,而不是前世冤家。

《乱世佳人》里,白瑞德在离开斯嘉丽时曾所说过这样一段话。

「我不是那种看到东西碎了以后能把它修复,并且告诉自己,它还和过去一样的人。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其实男人大抵都相同。在婚姻里,他们可以做出很多让步,可以下跪认错,可以心力交瘁,体无完肤……但前提是,他不能失去爱的尊严。

他们终究是理性的动物,多巴胺的分泌仅能获取短暂的冲动,却无法维持长久的爱慕。男人把婚姻看作合作,一旦合作结束,无法善终,他们便会瞬间清醒。

谁没两个致命旧爱侣,不见得就要听到春天也恐惧。

往事种种,再多唏嘘,都已无足挂齿。

那些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感情,在决心分开的一瞬间,故事便结束了。

飞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而现在,他要搭上爱情的末班车,重新开始。

早餐五点,小坝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叫醒他的是只有在乡野才能听见的公鸡打鸣声。

床板太硬,訾岳庭睡得不舒服,于是早早穿衣起床。

后半夜又下了场雨,远山雨雾蒸腾,起早的村民骑上电动三轮车,出镇运送农产品。

镇子里没有工厂,耕种和畜牧是村民们的主业。幽隐的大山深处,森林植被仍保持着原貌,未被大肆砍伐与破坏。这里的空气清润而畅快,正是几百公里外城市栖居者们的寐寤所求。

院子里的大黄狗抖擞着躯干,冲着青山嚎叫了两声。家里的老人也起床了,一人一把竹编椅,坐在院里择豆苗。

訾岳庭走出院子,想上手帮忙,姜玉芬没让他碰。

在林家,从没有要男人动手干家务的规矩。

“她妈妈家里呢有三个哥哥,大哥和三哥是好的,二哥发病了。她妈妈嫁过来的时候瞒着我们,只说家里有两个哥哥,是后来生下苃苃,发现她不会哭,也不说话,她爸爸才知道的……”

訾岳庭站在一旁听着。

“我们家从没有嫌弃过苃苃是个女孩,更没有嫌弃过她的病。是她妈妈自个儿想不开,觉得大家排挤她了,看不起她了。她嫌小县城没出路,一心想去广东做工,每晚都和国栋吵架,闹,家里没有一天不是鸡飞狗跳。”

姜玉芬把塑料篓子拿起来掂了掂,不够炒一盘的,又撂下继续择。

“苃苃得了这病,全家人都心焦,他们夫妻俩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家里,我没让她做过什么苦事,国栋在的时候也对她很好。但她就是有怨,不知足……这种小媳妇,走了也好,不然指不定会把苃苃教成什么样子。”

听姜玉芬絮聒这些以前的事,不知为何,訾岳庭感到有些酸楚。

在这个悲剧中,并没有谁对谁错。

错的是愚昧的社会,是大山里的偏见,还有不可调和的家庭矛盾。

而最无辜的人是林悠。

他们间隔了一个时代出生,经历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清高,自负,高高挂起,永远学不会谦卑自省。

当同龄人在泥巴地上打陀螺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先锋派,什么是达达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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