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惹丹青月长明(5)

顾墨然是不一样的，即便是那个时候懵懂，也明白，顾墨然跟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他身上永远华贵的衣服，纤尘不染，他永远乘坐的奢华美丽的马车，顾府的宅门那样宽阔，府邸那样壮大，家臣何其多，以及顾墨然本人，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沉稳的，冷静的，甚至是冷淡的模样，他并非看不起这里的人们，只是谁都不在他的眼中。

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柳吟秋自然也不例外。

大概六年前，只见得顾家的马车准备着，在众人的目光里远去，柳吟秋在人群里听着别人说他要去京城了，想着，也许是赶考吧，柳吟秋想，若是以顾墨然的才华，必定是要高中状元的，想来……不会再回来了吧。

大家都说，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

几个月后，他回来了，的确是高中了状元，却没有走马上任，而是留在这里，仍旧在顾府里，仍旧在这个村庄，仍旧是格格不入，仍旧是饱受人们尊崇。

大家都说，顾府这么大，做官不做官，对顾家的人来说没区别，所以才留下来吧。

柳吟秋虽不知为何，却也这样相信着。

毕竟，顾家公子如何做，那也只是顾家的事情罢了。

“公子，晚膳已备好，请公子和柳先生一起过去。”顾书已经回来了，恭谨地低眉敛首，顾墨然点点头，“走吧。”柳吟秋跟在顾墨然的身后，但是走着走着却发现了不对劲，这不是去前厅的路啊。

“顾公子？”柳吟秋不解地开口问道，顾墨然也不回答，只是径直走着，柳吟秋虽疑惑却也只好沉默以待，跟着顾墨然的脚步去了，转过几个走廊，来到一个庭院，颜卿院，柳吟秋看着烫金的匾额停驻了一刻，似是有些怔愣，回过神却见顾墨然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侧身望着自己，不禁脸上有点发烫，立刻赶上前几步，只想着这大概是巧合吧，柳吟秋，字颜卿……

两个人往里走几步便是庭院的正厅，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各式菜色，“顾老爷他们还未到来吗？”柳吟秋偏过头问了句。

“柳先生，老爷他们在前厅用膳。”顾书安排好一切之后就退下了，“这样……好吗？”父子一家人却要分桌用餐。

顾墨然走进去坐在正位上，柳吟秋一踏进去就愣住了，“这……”他指着墙上的一幅字，顾墨然转过视线看了那字一眼，嘴角挂上几分笑意，“顾公子……这个……”那副字字迹稚嫩，竖笔勾画之处甚至有几分歪斜，虽透着几分清骨俊瘦，到底是难登大雅，而这幅字不管怎么看……都是出自柳吟秋之手。

“小时候的拙作，顾公子怎么……”还挂在这里。柳吟秋不禁有几分赧然，却又想着幸好不是前厅，若是那会客之地，岂非更是令人羞愧。

“笔墨丹青月长明，流水高山卿欢否。”顾墨然轻声道，念出的正是那字上的诗句，笑了笑，侧过头看向柳吟秋，“那时我随口之词，不想有人却写了下来。”柳吟秋被看得慌神，偏过头去，“我记得我明明丢掉了的。”神情之间都很是不自在。

“吃饭吧。”顾墨然却突然开口道，柳吟秋怔愣片刻，便执起了筷子，几乎是沉默不语地吃完了饭，尽管彼此之间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偶尔抬头看见的面容，在暖黄的烛光下就显得很是温润，心里也是和暖的。

吃完了饭，柳吟秋正想着告辞，顾墨然却说，“天色已晚，今日在府里歇息吧。”说完，便道，“顾书，准备客房。”

“是。”顾书的声音响起，笑着伸手引领柳吟秋，“柳先生，这边请。”柳吟秋点点头，看着顾墨然离去的背影，跟着顾书走了，拐过几个房间便到了，柳吟秋只能叹一声，这顾府真是比想象中还要大。

进了房间，烛光发出明亮的光，里面摆着一些古玩字画，显得端庄典雅，熏着淡淡的熏香，那香味很是好闻，让人心神放松，柳吟秋笑了笑，抬步走进去，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柳先生，沐浴用具都已备好，就在屏风里，衣物也已挂好，先生自便。”

“好，辛苦你了。”柳吟秋笑了笑。

“小人该做的，小人退下了，柳先生好好休息。”说完，顾书便离开了。

柳吟秋走到屏风后面，果然看见一个圆木桶，放着热水，撩起袖子探了探水温，正好合适，上面还撒着花瓣，柳吟秋褪下衣衫，将自己埋进了水中，舒服地叹了一声，趴在木桶边，看着眼前的屏风，上面细细地雕刻着彩凤山峦，有几分剔透的玲珑美感，伸出手指探了一探，带出一路水迹，“玉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