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嫤语书年(286)

天子有天子背负的沉重,多年来,层层相积,他已经不堪负累。

“你走吧。”他抱着魏郯和傅嫤的女儿离开时,对我说,“国丈就在荣安门外接应,宫中起火,守门的羽林必会赶来,你可趁机带着励远走。”

“你呢?”我问,声音微微发抖。

他露出一丝奇异的笑。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纵使只活二十余年,当看戏也好。”他望着城墙那边的光照,道,“我要去看最后一场戏。”

我深吸口气:“妾陪着陛下。”

天子看着我,双目如同深井。最终,他没有说话,只吩咐黄劭拦着我,转身而去。

我没有听他的话。大殿起火之时,我们潜出宫外,果然见到了父亲。但是我乘马车的驭者不备,一把将他拉下,自己坐了上去。

父亲和众人在后面大声喊我,我并不回头,只驾着马车奔向前。

我心乱如麻,但是,我并不彷徨。这是第一次,我笃定地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是对是错,不再逃避,而是尽全力去争取。

我遇到了裴潜,等我赶到城楼上的时候,天子已经沾上了女墙。

风吹着他的衣裾,像是随时要将他带走。

我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呼唤他,他看到我,那面容陡然变得震惊,可双目中的神采却已经不再死寂……

宫道漫漫,尽头处,一列马车和军士正在等候。

那是要送我们到封地去的,檀阳公,是天子禅位以后的封号。

励喜欢出门,看到车马,他高兴地奔上前去,我不禁唤他慢些。

钟磬之声在远方响起,曲调熟悉,是大殿上的乐声。天子走在我面前,脚步停住。

他回望,宫墙太高,只有一片被切作长矩形的天空。

“便是如此了么?”他低低问。

我默然。

我知道他心中所想,离开了此处,从前他背负的一切便是过往。

“陛下恨我么?”片刻,我问。

他讶然看我。

我轻声道:“如今之事,恐非陛下心愿。”

他注视着我,露出一抹苦笑。

他拉过我的手,声音缓缓,平静而淡泊:“为何要恨,若死去,便什么心愿都不会有了。”停了停,又道“还有,此后,夫人不可再像从前一般唤我。”

我怔了怔,片刻,明白过来。

他说“我”,称我为“夫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少顷,亦露出笑意:“是,夫君。”

 

☆、番外魏郯(上)

“浔阳大饥,浔阳太守刘殊急报,请朝廷拨粮赈济。”匡政殿上,大司农朱悯禀道,说罢,将文书交与侍中。

皇帝坐在御座上,接过那文书。

“浔阳。”他看过之后,沉吟道,“我记得今春水患,浔阳最重。”

“正是。”朱悯道,“今春水患,浔阳三十万顷颗粒无收,以致饥荒,若赈灾不及,将有民怨。”

皇帝不语,却拿起另外一份奏章。

“扬州亦饥荒,御史弹劾扬州太守公羊刿罔顾民生,大兴土木。”说罢,他让侍中将奏章拿给朱悯,道,“卿以为如何?”

朱悯接过奏章,看了看,明白过来。

公羊刿,在皇帝登基前一年去了扬州做刺史,三年之中,政绩斐然。皇帝遂命其为扬州太守,治理一方。此番饥荒,并非浔阳一处,其害蔓延江东大半,扬州亦不例外。御史弹劾公羊刿的事,朱悯也听说过,不过他留了个心眼,让人去打探扬州民人因灾流徙之数,奇怪的是,与其他州郡比起来,竟是少之又少。

朱悯心思通透,即刻道:“臣听闻,所谓大兴土木,乃是扬州太守鼓励州中富室兴修屋舍,又以朝廷赈济及私家募集之资造桥开渠,每日服力者数万,民人以工受食,是以扬州安然。”

皇帝颔首,道:“正是,朕以为此策得法。江东水道,失修多年,运河不畅,水旱不调。朕欲仿扬州之法,在江东募集百姓,疏浚河道,兴修水利,可为百惠之举。只是不知如今仓廪如何?”

朱悯思索片刻,道:“前年及去年,各地仓廪丰实,征调钱粮不足虑。只是长安城墙、宫室还在营建,亦耗资甚巨,若在加上江东如此大兴人力,只怕国库难捱。”

“长安且停工。”皇帝道,“待江东事毕,再继续营建。”

朱悯心中安定下来,向皇帝一礼:“敬诺。”

皇帝又与众臣将诸多关节分派妥当,命尚书拟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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