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2)

我捡漏了一个族长的身份，却说不上开心。

因为从那以后，白凤与我便渐行渐远。

他似乎不满足于九天神官的身份，还向往着超脱九天之外的神秘之地，昆仑。

昆仑是传说中的神界，天地初开后众神诞生的地方，拥有整个大荒最为纯净的灵力地界，神秘莫测。

据说，九天帝君就是来自昆仑，只是他似乎很不喜欢那个地方。

魔族的创建者也与昆仑有所渊源，整个大荒的格局都与那个地方息息相关。

但昆仑中人鲜有入世，太上忘情，所以关于他们的一切，我都只是在一些断简残卷中窥得一二。

而白凤，仅是从那些流传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的信息，就对昆仑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那是白凤担任朱雀神官后的第一个沐水节，苍梧彼时甫经战火，亟待休养生息，恢复原貌。

一顶软红轻轿由身着白衣的侍者抬至苍梧半空，轿子上挂着流苏和叮当作响的银铃。

轿中人自称奉昆仑宗主之命前来相助，我便以族长的身份上前迎接。

白凤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些只在卷宗之中出现的神秘神族。

“贵客既不辞辛劳前来相助，何不现身，我也好当面道谢。”

我行了个礼，请轿中人一见。

“苍梧之主礼请，弄玉岂有不从之意。”

碎冰般的清灵声音从轿中响起，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细手腕掀起帘子，探出一个袅袅的白色身影。

轿子上的铃铛停止了声音，空中飞舞的花瓣也放慢了动作，只闻环佩铿锵，明珠叮当。

鹤羽般雪白的长裙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女子微启朱唇，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在看见我的时候似乎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

她凭虚而坐，拨动十指，空气中浮现出七根透明的琴弦。

动听幽远的曲子，有如太古时期古老的乐章。

恍如受到感召，羽人们迎风而立，不自觉地唱出传承千年的颂歌。

和声之中，漫天飞红。

曲声与歌声交相合和，唤起人们心中命为“希望”的种子，唤醒生命的坚韧之力。

病者忘却了伤痛，失意者不再彷徨，远行的旅者也会停下脚步，沉溺在那清澈波光之中。

远行的游子忘却所有的离愁别绪，在那一瞬间只能听见花瓣凋零的声音。

在苍梧血变中受到损毁的梧桐神木，在优美动听的旋律中簌然抽枝发芽，重新焕发了生机，像雨后春笋一般节节新生，几乎在须臾之间茂密如夕。

我不禁讶然，这，就是来自昆仑的力量么？

而人群之中的白凤神色微异，他直直地盯着半空中的昆仑女子，看她墨色的长发飞扬起来，喃喃细语。

弄玉，她的名字是弄玉。

婉转温柔的两个字，在唇齿间百转千回，竟像是早已熟悉的名字。

很久之后，白凤才知道。

这次见面并非相遇，而是久别重逢。

但当他想起一切的时候，已是：

去年今日花飞雨，玉面清音映倾城。

玉面不知何处去，苍梧琴歌无人和。

昆仑星河虽犹璨，独有白衣渡碧空。

曲误人顾

宫殿中的纱幔随风轻扬，殿中夜明珠映照的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灼华往铜炉内又添了一根水沉香，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

这般晚了，凤止大人还未回来。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衫翩然的俊逸身影，脸颊便微微红了。

凤止大人……

一年前，她还只是九天上一个小小的初阶琴姬。

一年一度的长生宴上，她与其他九十八名琴姬一同演奏《九韶遗韵曲》。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那般盛大的宴会，虽对自己琴艺十分自信，却难免有些紧张。只在心中安慰自己，那么多仙人神官在宴会上觥筹交错，谁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琴姬呢。

九十九名仙子皆着水绿霓裳，端坐的整整齐齐。

灼华坐在人群中十指翩飞，紧张感渐渐消失。娴熟的弹奏出练习过千百遍的曲子，甚至还在忘我中加上了自己的小技巧。

最后一个尾音的升调上，她研习出一套十指连弹，在落音时又多了一番悠长曲调。

那般细微差别一向无人看出，她按下琴弦时却察觉到一个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竟似看透了她指下玄机。

抬眸时只远远地看见席位中一个一袭白衣的逸然身影，冷峻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听说过那个人。

朱雀神官，凤止。苍梧原本的继承人，受帝君之邀来到九天出任神官。

她从其他仙子那里听说过他的事情，她们谈起他，总是一副倾慕娇羞的模样，言语间又十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