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10)

灼华笑言:“我去沏壶热茶。”便合门而出。

白凤只定定地看着那副画，那是一副美人图。

云袖舒卷的美人静坐案旁素手抚琴，神形俱是栩栩如生，唯一美中不足，一双眼睛却是无神，细看时，竟未点睛。

窗子没关，一阵风吹过，美人图在墙上簌簌一动。

因有些寒意，白凤关上了窗子，转过身时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那画上的美人秋波潋滟，竟是含笑与他对视，仿佛下一刻便要从画中走出脱身成形。

另一间卧房内，灼华小声回复，“姑娘，他已经入了迷障，接下来如何计划。”

“我自有打算。”弄玉看透她心中担忧，忍不住咬唇笑道，“傻灼华，我自是探他一探，总不会伤了他性命。”

经昨夜之事，弄玉察觉白凤或许并非普通的羽人，他的身份和立场都需要得到证明，她隐藏身份背负重任隐于此处，容不得任何意外。

那厢，画上美人竟真的跃然而出，捧住了白凤的脸，她的眼睛如同幽井一般，深深地擢了白凤的心神。

这是点魂之术，心神不稳者一中便会毫无保留地回答施术者所问的问题，事后却会忘个干干净净。

白凤心思纯透，并无杂念，倒是并未中咒，只是心思有些浮动，云里雾里的，只感到女子的手抚上自己面容，心中有些害羞抵触。

“定力不错。”弄玉有些讶然，随即了然，羽人生于碧落之源苍梧之林，原本就较人类少了一些欲望多了几分单纯。

“那么……”弄玉唤灼华去点了一支梦甜香，自己则调了调七弦琴的弦。

魅惑之术无用，那她便奏一曲聆心之曲，窥探他最深的内心。

琴音一响，便是铮然清澈，泠如松下月光，石间清泉。

那画中幻影顷刻颓灭，只余一张空空白纸。

白凤茫然之际，又见身边景象飞速转换。

弄玉纤指翻飞，表情凝重，她此刻正以心入琴，随琴音潜入白凤心中，此聆心之曲，可勘破所有迷障直达人心，只是也有风险，不容一丝分神，她习得此曲时曾见批注所言，若听曲之人至情至性心思纯真，或可反之窥进奏曲之人心神。

白凤静立不动，只见周边水天一色万物无声，一片纯洁的蓝，飘絮一样的云，还有数只飞鸟徘徊。

他就站在水面上，那水面正如他的心湖一般平静无波。

倒映的两个影子所隔不远，但白凤看不清第二个人是谁，只能看见她的婉约背影。

自由的风和鸟，纯粹通透的水和天空，那少年立于水面之上，瞳色是与周围一样的纯净清澈。他面上冷冽难近，心中却善良柔软满怀热枕。弄玉指间一顿，这，便是他内心深处之境么？

她曾弹奏过多次聆心之曲，看到过许多人心。那些人的内心深处有的是颠倒荣华的权利，有的是巫山云雨的□□，有的是求而不得的深情，有的是悔之晚矣的失去……

它们有的肮脏，有的沉重，有的伤痕累累，有的千锤百炼。却从未有一个像这般干净纯粹。

震撼的同时还有一丝喜悦悄悄蔓延，世间最难得是一知音人。

他们的心境竟然巧妙而完美地契合了，所以他们在同一片水天之境中看到了彼此。

白凤看着不远处的风流身姿，忍不住想要上前。

墨鸦总是取笑他天生害怕女人，自然不是，只是他看到那些女孩子心中便肃然起来，她们就像是美丽易脆的琉璃，他不愿亵渎，不忍调笑，不敢轻易触碰。

好吧说直白点就是他还是比较害羞，而且尚未有心去了解她们中的一个。

可是现在，他看着那个安静美好的背影，迫切地想要看看她的正面，问问她的名字。

“姑娘……”白凤刚要开口，身边的一切突然飞速旋转，一道炫目白光闪过，归于平静。

琴声戛然而止，弄玉身子向前一倾，眉心多了一个红点。

她微微皱眉，挑动琴弦发出一道寒光解决了那只突然闯入的蝙蝠，眉心依旧隐隐作痛。

它们，已经发现这里了么？竟然在白天也如此猖狂。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来到隔壁。

白凤躺在榻上睡得安稳，眉心也有一个诡异的红点。弄玉不禁自责，若非自己此时试探，怎会陷他入梦令人钻了空子。

她取出一方手帕细心擦拭，还好那红点只是一点血痕，一擦便掉了。

只是不知是否又蕴何诡异术法。

不过经过此番试探，倒是可以确信白凤是可以信任的。

她离开昆仑之时，紫女殷勤交待，人心难测。而且此次任务重大，牵扯甚多，诸方势力敌友难辨，她必须重重伪装小心隐藏。

“原来你来这流离岛，真的只是为了从阿翁那里打一壶酒。”她轻轻摇头，忍不住微微一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原本不安的心好像也平静了下来。她掐灭了燃香，柔声道:“睡吧，等到晚上只怕又难以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