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朝月.又夕(2)

作者: 漪舟 阅读记录

在七十年代,没有人知道什么算是爱情,我们知道的,只是革命友谊。当时两个人的过度接近亲热,一旦被发现,都是要接受“批判”的,进行思想改造的。

同乡的女生里,有两个同性恋。当时大伙□□她是旧社会的怪人,我和方朝月每天的乐趣都是对那个女生施加精神上最残忍的手段,连着另一个土里土气的同性恋女生一起,唾骂她们。

当时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同性恋,我们只是觉得她们都是罪恶滔天的女流/氓,引导着非正义的风气。

当时我们觉得自己是最正义的人群,接手着国家里最重要的任务,我想要永远这样,带着自豪感活下去。

方朝月那时候每天都来和我商量着,怎么做才能最好地“惩罚”她们。直到1975年,那两个姑娘一起跳了江,整蛊游戏结束。

然而隔天方朝月却和我说,她爱上我了。

我好害怕,开始躲避,开始怀疑。有人开始用树枝砸她了,她每天带着伤回来,十岁的小姑娘每天带着一身的味道,走进家门。

她那时忍受着所有人的唾弃,在那两个姑娘跳河以后她变成了首打人物,我丢了她给我的红线子手链,怕她再来缠着我。

“你别闹我玩了,我早知道你喜欢骗人。”我那时候恼怒道,她却依旧像木偶一样,每天都来我窗口底下等,等我来骂她,等我洗脱我自己和她的关系。

我那时候想,即使我死了我也要拉她陪葬,谁叫她骗我。

她骗我说喜欢我,后来又骗我说讨厌我,骗我那么多年,我的青春连同我整个人都被她骗了。

即使后来的我一直都知道,方朝月其实不是个骗子。

☆、怪异之人

4

七六年许多乱哄哄的事情都结束了,好多人都被平反,许多人被误会,后来都有人为他们作证。

只是那两个跳江的姑娘,大约只有方朝月记得她们,也只有方朝月,在往后不知多少年,每年都带着深深的歉意和忏悔,在她们所跳的那条江,放下一束在山崖采摘的野花。

上高中的时候,我和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还起了争执。我认为她们就是错的,如果当时反驳了我们的意见,她们可以撒个谎告诉我们——她们没有在一起就好了。

十六岁的方朝月因为这个和我打了一架,她几乎是气急了眼,骂我是个愣头青,指着我辱骂我愚蠢;我们带着伤回家,家长把我们训了一顿,方朝月替我挨了我家人一巴掌。

她后来偶尔会说些很奇怪的话:

“爱是没有错的。”

她老是看着远处那条河发愣,想到了什么就烦躁地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里。

5

方朝月后来的生活处境并不是很好,与我比相差甚远。她没有高考,就那样任性的带着没文化的标签去了广州一带打工。

她实在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在寻常人群里,感情丰富得奇特,常对些空的东西思考着。

每每有人笑话她是个呆子,只要被她听到了,就不会示弱,第二天就拿着家里大人的球棒子,对着人家的头就是一顿锤,锤得人家哭爹喊娘找老师了,她才痞里痞气地丢开棍子,翘着二郎腿挑眉看着人家骂道:

“狗东西,活该!”

她是奶奶带大的孩子,她奶奶没有读过书,教出来的孩子就冒着些野气。她父母对于她这样很失望,所幸后来生了几个小的比较争气,她父母就不给她奶奶带了,都自己教养着,考到北京去了,不过她的几个弟妹也没有再回这个小地方。

方朝月是个很特殊的存在,高三的时候她忽然剪了个男孩子的头发,听说是她奶奶给她剪的,剪的不是很均匀。但是我看得出她很高兴,每天顶着一头飞扬的短发满校园跑。

我那时候在泥巴操场上看到她——她站在破旧的足球架子旁边,她太瘦了,风吹过,衣服就像是裹着骨,我都快把她认成男孩了。

晚上我们在操场上看星星,我问她为什么剪头发,她说自己喜欢。天空飞过烟花,最古老的那种炮仗似的玩意,她一瞬间说出口的话我竟是没有听清楚,我只朦朦胧胧地记得,她说的似乎是:

“也许是男生就好了。”

她的短发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黑夜里她的神情,就像我看不懂她一样。

6

方朝月的成绩并不是很好,她喜欢国语课,但是不喜欢几何。

她每次听几何课就烦得咬牙切齿,在课本上写着几何老师的外号然后涂掉,课本上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划痕,所以她是常年被几何老师用戒尺打的学生。

不过后来她也不喜欢国语课了,一次她写作文,对着课本翻翻找找,后来合了课本饶有兴致,第二天却被国语老师叫过去打了戒尺。

上一篇:大风起兮云飞扬 下一篇:L and R(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