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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孕夫录(80)+番外

脸不由自主拉得老长,即使不看镜子,也知道那是怎样的没精打采。

几步挪到床前,脱力地瘫倒上去,闭上眼睛,让自己彻底放空。不知那认死扣的家伙走了没,不知他要经过多少日子才能忘掉自己,但是好在,这几年来的孽情是尽了。

总算是尽了,但,算清了么?

莫竹青将埋在被子里的脑袋使劲儿摇了摇,管他清不清楚呢,反正从今后再也不见他,说明白究竟谁欠谁的,也没甚意义。

他理解他当年的苦衷,也相信他的真心,但这档子事从来就不是饿了就该吃饭,吃了饭就能饱的道理。他们之间不知从何处开始错了,然后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无法挽回。

走前袁玖特意摆了个十分排场的宴席,还表示等自己身体好了常教也步上正轨后一定亲自前往双辉楼再行拜谢,丁雁翎忙说不用,二人互诉钦佩之情,大约说妥了今后以盟友相待的意思,酒桌上相谈甚欢,两派的手下近来也熟,临别前自然要喝个痛快。

酒香流走觥筹交错,一派喜悦中唯独少了莫竹青,没人问,更没人提起。

第二日一早,双辉楼一行人整装待发,丁雁翎在队中望了望,突然说落了东西,要回去拿,结果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家将们倒不是着急,只是见楼主回来时仍是两手空空,不见取了什么东西,神色却比方才更差了,或许真是件重要的东西寻不到了也说不定。

与袁玖道声保重,丁雁翎上马,沉沉叹了口气,下令出发。他们速度不快,丁雁翎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心说只要你肯出来,我就再赌一次,再随心所欲一次。

然而……到底是没机会。

那日他说得决绝,万万想不到,唯一一次他不对自己粗声粗气大吵大闹,竟然就是分手。也或许那不叫分手,因为,他们似乎从来没在过一起。

一直闷在房里的莫竹青在确定丁雁翎走了,这才从屋里出来,一人在湖心亭饮酒。

四年前,袁玖也坐过这个地方,当时,他从他手中抢下了装着白水的酒瓶,也从孟散手中抢下了贴身侍卫的头衔,而那时袁玖的心情,他今日方才体会。

那时的袁玖,一定很讨厌那个聒噪地说着风凉话的他吧?

还以为丁雁翎会不管不顾直接打晕了他迷翻了他将他带走,可不料只是动动嘴皮子,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家伙知难而退。原来,自己竟是个高明的说客?

不止如此,自己还是个卑鄙小人。竟让丁雁翎怀揣着希望,出生入死这么多回。

欺骗什么都好,唯独不能欺骗感情。到头来,害人也害己。

当年袁玖拿的是个小巧的白瓷酒瓶,如今莫竹青拿的,却是个胖乎乎的粗瓷酒坛,一口口灌下去,虽喝得豪放,可没几滴流出来,尽数灌进了肚子。

他靠在亭柱上一抹嘴,笑得凄然,你以为是你晃了丁雁翎,是你赢了吗?

错,错了,全错了!

扬起头又是几口猛灌,砸了砸发闷的胸口,他心痛你知道,你心痛,他不知道。

这才是苦,这才是输了。

不过,苦了就尝,输了就认,他莫竹青还没遇过忘不掉的人,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今日醉一场,明早起来,过去的过去了,该怎样还怎样。

几日后,他和孟散陪着袁玖见了凌中南与秦虹瑶,水寒衣照例在一旁啃水果。

如今古门人少得可怜,连个二三流门派都比不上,秦虹瑶明白,即使她接的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但那个名号,至少在她有生之年,要牢牢守住。

错过、挣扎过,如今是该完成使命的时候。

凌中南决定带水寒衣和孩子隐居,当然,哪怕他们走到天边,也跑不出袁玖的双眼。

然而这都不重要,他没想过翻盘,平平淡淡的日子,袁玖想听想看,随他的便吧。

凌中南将那白白胖胖的孩子抱在怀里时,手抖了抖,眼圈一红,到底没落下泪。水果吃到一半的水寒衣一愣,扔了盘子跑过来往凌中南怀里看,甚是好奇。

凌中南道:“这是你我的儿子,今后我们一起照顾他,可好?”

水寒衣被那少见的微笑弄得僵住,就连袁玖都有些恍惚。那张刚正的脸,一旦笑起来,的确有种别样滋味。水寒衣抓抓脑袋,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拿指腹点了点孩子的脸,嘻嘻笑了。

袁玖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一切,仿佛两个世界。

水寒衣干干瘦瘦,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脸上还带着自己划下的疤痕,身上的估计更多;凌中南也瘦了好几圈,产后落下许多病根,又废了武功,他们今后的生活……

猛地将扇子一开,袁玖来来回回地扇,怎么就又伤春悲秋了呢?对着几次差点儿弄死自己,甚至差点儿让常教基业毁于一旦的仇人,竟都能发起善心,袁玖啊袁玖,你太差劲了!

他们出发的排场远不及丁雁翎,没有送行酒,更没有车马护卫。

袁玖在一旁看着,若非他也曾过过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习惯了名利富贵的人,突然抛弃一切,该如何继续生存?

两身布衣,一个襁褓,一个包袱,便是他们的未来。

水寒衣挺兴奋地蹦蹦跳跳,几次要求抱孩子,还特意用祈求的眼神向凌中南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好。袁玖想,这世上谁和谁一对果然是早已注定,水寒衣哪怕傻了,也只喜欢跟在凌中南身边。

哪怕那是个整日都没甚表情,更缺少情趣的人。

迎着朝阳下山,人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清。

袁玖恍然想起,方才似乎有种想与凌中南话别的冲动,只是不知怎么打了个岔,也或者是因为始终未下定决心,就作罢了。这时候他根本没料到,今日一别后,他竟再未与凌中南说过一句话。

曾经欢愉,终究是过眼云烟。

“该走的,都走了。”

袁玖回过头,望着常教气势宏伟的大殿,昂首潇洒地迈步进去。

“是啊,该走的,都走了……”

风中隐隐传来一声低叹,莫竹青顺着下山的方向看去,那天没看,今日权且看个够吧。

第71章 村居苦乐1

“喂喂!看那个男人,长得好生威武板正,三十出头的样子,就是配吴员外家的小姐也可以!”

“不止可以,简直绰绰有余!不过啧啧,没看他抱着个孩子么,已经成了亲了!”

“可一个男人自己抱着孩子,估计是死了妻子或者妻子不在身边……”

“哎你看他手里拉着的那个,怎么像个傻子?脸上还有两道那么长的疤?!”

“有疤怎么了?就算再有疤人也比咱整村的男人都俊,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不能让一个人把好全占了!哎……不知这人是过路、是寻亲、还是常住呢?”

凌中南忍无可忍,目光往这边一扫,河边洗衣服的中年女人们浑身一阵发凉,不敢再大大咧咧地看,只好半捂着嘴小声交谈。

“听见了,让人家听见了……”

“就是,还挺凶呢。”

“听见就听见,咱们说咱们的话,又没指名道姓,他能把咱们怎么着?凶都是装出来的。”

棒槌声越来越高,凌中南无奈的叹息夹在里面,听不真切。

一路走来,但凡进了村庄,必定有不少人对他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他通常都装看不见听不见,可到底不能把耳朵堵上,多少难听话还得受。于是越发羡慕起水寒衣,痴痴傻傻,却真的快乐。

离开常教差不多一个月了,将要把当时袁玖装装样子给的少得可怜的盘缠花尽时,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落脚之处。还是路过镇子时遇上一对投亲的夫妇,说自己的房子不住了,里面东西虽少虽简陋,可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跟村长说说,大不了花些钱,将那房子和之前的一块地转给他。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凌中南立刻带着水寒衣和孩子前来,生怕晚一步就被旁人占了去。水寒衣对他的兴奋和急切十分不理解,凌中南便反反复复说,只要一切顺利,他们就有家了。

水寒衣仍是一脸疑惑,凌中南解释道,就是无需整日走路,可以一直住在一间屋子里。

这下他高兴了,虽然脚程不快,可对他来说还是很大的煎熬,走一天路下来双脚都是肿的。他们盘缠有限,常常只住通铺,记得上次为了打热水给他烫脚,凌中南差点儿跟人动起手来。

那回他吓坏了,躲在角落里哭了一场,此后就算再累也绝不提烫脚的事。

想到这儿,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比划,先从头顶画了个圈,然后指指凌中南,又指指自己,“房子……是我们,还是……好多人?”跳到凌中南跟前,抿着嘴表示这问题很重要,听不到答案就不走。

凌中南笑了,“我们的家,自然只有我们三个人住。”

水寒衣一愣,随即兴奋地挥起拳头,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还时不时回过头挥手,让凌中南快些。

凌中南内心一暖,其实幸福,是件很简单的事。

正式定居并没费太大周折,村长算是好说话,凌中南称自己家乡闹饥荒,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小时候烧坏了脑子的弟弟和孩子一起出来寻生计,说了些好话,又给了些钱,村长不收,凌中南硬塞给他,算是答谢他们的好意收留。然后他回到新家还没来得及喝杯水,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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