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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锁(民国)(2)

作者: 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你嘴里都是道理,我说不过你。”女儿的一连串问题,让二夫人气得手里的檀木佛珠都跟着打颤,“纵是你不应这门婚事,你父亲也会应的。”

“不会。我说了有办法,就是有办法。”丁绍芸语气虽然肯定,但心里实则是虚的,多少有些茫茫然。

当天夜里,她用钢笔在德凯纸上端正的写了几封信,特特洒了自己最爱的香水,晾干后托人捎了出去。

里面的话很简单,无非是请几位男士看在往日情分上,英雄救美一次。

焦灼的等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一个人给她回信。

丁绍芸坐不住,第一次放下身段,挨个打电话去求。

而和她一起打壁球的高公子、请她看电影的魏营长、和她一起吃牛排的董部长,不是生了病、就是害了疮,统统拒而不见。

大抵男人们都愿意和她处朋友,但结婚又是另外一档子事了。

“狗东西们!”丁绍芸愤恨的把胭脂盒子砸在地上,殷红沫子碎了一片,腾起血似的雾。

——幸好还有赵公子。

他在最后一刻回了信,邀请丁三小姐去府上一叙。

“还记得卿卿那身藕荷色旗袍,甚是好看。若是能穿来舞会,怕是最好不过了。”他在信里说。

丁绍芸原是半个眼也看不上赵公子的,总觉得他少了几分男子气概。如今他却成了自己逃脱婚事的救命稻草,何其可笑。

咚,咚,咚。

三声简洁有礼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丁绍芸不堪的回忆。

“密斯丁,有你的信。” 佣人小柳在门外说。

她陪丁三小姐留的洋,因此还保留了□□惯,唤丁绍芸做密斯丁。

“进来吧。”丁绍芸说。

一封薄且透的信封落在了她手上。

“邮差今天来的早了些,特意嘱咐我,把这封信在舞会前给您带到。”

赵公子竟然这么一夜不见、如隔三秋么——一忽儿就要见面了,还特特写封信过来诉衷肠。

这倒让丁绍芸记起来一件事。

她对小柳说:“你收拾一下,一会儿和我去起士林,买一磅鲜奶油蛋糕给赵公子带上。”

赵函青赵公子全然没有成熟男人的做派,最喜吃甜食。

如果需要,丁绍芸是很体贴、很能讨男人欢喜的。

“是。”小柳答应着,退了出去。

房间里登时就剩下丁绍芸一人,她拿起信封,才发现上面并没有寄件人和邮戳。

不知为何,丁绍芸的右眼皮开始猛跳,心里好像晃着根弦,总归没落定似的。

她盯着那个没写名字的封子,用涂了蔻丹的长指甲一下下敲击油木桌面,默默出神。最后终于拿定主意,长吸一口气,操着纸刀,拆了开来。

一页浅蓝色纸张忽悠悠的飘落。

墨迹已经透过纸背洇了出来,想来是因为写信的人用的不是新款自来水笔,而是老派的毛笔。

字迹遒劲有力,不过短短一行:

“玩够了,就早些回来。”

丁绍芸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了。

她几乎听见了男人的呼唤,像一根细细的鱼线,缠住自己的脖颈。

怕是再用一分力,就能把自己脆弱而美丽的脖子勒断了。

“你离不了我的。”

他的手在黑暗中解开她的旗袍立领,探上锁骨,带着刺骨凉意,肯定的说。

女人想反驳,却被压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雕花檀香木架子大且宽,坠在雪浪似的锦被里,四周好像密不透风的堡垒。

抬头望去,帘帐上一个个烟绿万字织锦图,都随着男人的动作变得扭曲且模糊。

丁绍芸明明应该哭泣,应该抗拒。但痛苦和寒冷放大了欢欣,让见不得光的妄念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唰的一声,鹤顶子香炉被佣人点燃,用来引火的蓝色纸张劈啪作响。

碾碎的玫瑰香在焚烧中迸发。

借着跳跃的火光,男人眼角边的泪痣微微晃动:“这件事,你自己最清楚。”

“好一出——一梦黄粱——”

窗外,戏子伴着荒诞走板的胡琴,水袖一抖,咿呀弹唱。

袅袅上升的烟雾迷茫了一切,如同一个腐朽而陈旧的梦。

……

“小柳!”丁绍芸回神,只觉得口干舌燥,撕心裂肺的呼唤着。

小柳并没有走远,很快就推门进来了:“密斯丁,您喊我?”

“这是谁送来的信?”

“邮差呀。”小柳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丁绍芸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薄的冷汗,旗袍襟子黏在前胸,不大爽利。

“不是赵公子给您的信吗?”

还真不是。

这是来自被自己推拒的那门婚事的信。

这是来自宋二爷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