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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凶手(428)

肖老娘估摸着进京的日子,开始给儿子缝制新棉袍,私底下跟老伴儿叹气,“四子当了官,咱们虽担心,可要是真能为民伸冤,也不亏了。”

她自己就是小老百姓出身,太明白底下的人想办点事有多难了,但凡那些官老爷一个不高兴,本来有理也能变没理。

若能多几个四子这样的好官,百姓该多享福啊!

肖老头儿没说话,只是跟往常一样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旱烟,“嗯。”

来云汇府这些日子,他好像有点明白儿子的选择了。

他的儿子和儿媳,都是天底下顶顶了不起的人物。

姜南和由真的案子在云汇府也引发了一阵轰动,亲哥哥亲嫂子联手暗害亲弟弟、亲夫什么的,真的太挑战道德底线了。

考虑到本案性质恶劣,肖明成直接给二人安排了最严厉的一档惩罚:流放。

姜家一共四个成年人,如今一个死了,两个流放,只剩下一个硕果仅存的由芳,两家五个孩子全都顺理成章落到她头上。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家要垮了,或明或暗的感慨、观察,等着看似乎已经注定的支离破碎的结局,等着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手忙脚乱、束手无策的样子。

然而由芳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家里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竟还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两个大的看顾小的,又以最快的速度将田地租出去:家中壮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底下最大的孩子也才十来岁,指望他们耕地种田顶门立户太不现实……

生活这辆马车在车轨上狠狠抖了下,但很快又重新沿着另一条与之前不大一样的轨迹继续快速而平稳地奔驰起来。

在姜南和由真要被流放之前,被所有人同情和夸赞的由芳还亲自探监。

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只怕要崩溃的,但由芳的状态与其说是哀莫大于心死,倒不如说她早已迅速接受了眼前的局面。

心理素质何等强大!

度蓝桦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在由芳探监结束后亲自送了她一回。

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由芳就像看出她的疑惑般主动道:“夫人是不是觉得民妇这样很奇怪?”

度蓝桦飞快地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索性大大方方承认,“是有点。”

由芳抬手拢了拢耳边碎发,像当初那样低着头,看着送完棉衣后变得空荡荡的提篮,轻声道:“出事后,左邻右舍都来安慰我,叫我痛痛快快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第一次抬头,直直的望着度蓝桦,好像在等一个答案,“可这种事怎么会好呢,您说是不是,夫人?”

从她眼睛里,度蓝桦没看到多少悲伤。

“他们都以为我会寻死觅活,可我来那个家那么多年了,当牛做马生儿育女,这个家合该有我一份!我有什么对不起旁人的?就算哭,也是旁人哭,我才不哭。”由芳平静道。

她的声音如死水般波澜不惊,带着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坚韧和透彻。

度蓝桦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他们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由芳果然轻轻嗯了声。

度蓝桦又问:“既然如此,你……”

她忽然想起来刚才由芳说过的话,隐约明白了点儿什么,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她不问,由芳却主动继续了这个话题。

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跟人推心置腹平心静气地说话了:家人从不认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有什么正经话好说,外头的人也坚信一个遭遇不幸的女人只需要哭诉,时间久了,由芳也就懂了,所以谁都不说。

可现在,她没什么好忌讳的。

“我不甘心。

我才是这个家里明媒正娶来的,他们两个不过苟合,即便要走,也该他们走,不该是我。”

由芳坚定道,就像一名坚守自己领地的斗士。

她很久之前就觉察到丈夫和由真之间不大对劲,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但丈夫矢口否认,并死不悔改。

那个时候,她好像忽然就开窍了,也好像亲眼看到了曾经期许过的美好生活彻底破灭。

“文县是个小地方,外嫁女纵使和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本就没多少嫁妆,又上了岁数,若离了姜家,能去哪儿?能干什么?

我在姜家生活了将近二十年,那本就是我的家。我的根在那里,孩子在那里,我要守住我的财产,等我的孩子长大,等儿孙满堂……”

或许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心存幻想,本来么,贫贱夫妻百事哀,农户人家过日子谈什么情情爱爱?左不过是扎堆吃饭罢了。

如今想开了,反倒觉得多个男人少个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