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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449)

有人咳嗽,这厮机灵,立刻捂着脸哀求:“老爷,小的也不知道是找了谭家的谁求的情,就只知道是送了三十万贯钱,当天晚上老太爷回来就说,倒是不必族里的少爷们去了,可也得给人家谭家按照册子凑够男丁数目,后来……老太爷就给了大爷二百贯钱,还有一千斤粮食,让大爷带人去附近买男丁去……”

陈大忠抬脸打断他:“你说的大爷,是蓝子立?”

蓝安江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他想跪着往前走,却被人扯着头发拽到褥子上,他颤抖着哀求:“几位官爷,小的真的都是啥也不知道的,老太爷给了那么多钱跟粮食,可大爷交到我手里的,也就,也就一百贯……真的……真就一百贯。”

他又挨了一脚,有人就问他:“不是吩咐你附近买人么?”

蓝安江忍疼道:“祖宗们不知,那有钱人在外赚了银子,考了状元,那都要回老家修桥铺路,子野是蓝家的根儿,这名声还是要的。

拿一百贯在附近买劳力?就怎就可能!我们大爷贪了钱跟粮食,小的能咋办,后来……小的实在没办法,就带,带……”

一直很老实的蓝安江眼珠动了一下,语气才一停顿,便又挨了一拃长刀伤,又是重复一套痛苦,那坐在炕上的恶人对他讥讽道:“莫做鬼,说。”

蓝安江疼的神识混乱,好半天才喘过气来说:“是是,说,小的说,小的没办法,那么点钱儿,小的,就,就只能带着俩孩子,一起去两百里外的邑州,就,就找了点难民顶数,至于,我们,我们大爷他到底犯了何事,小的真不知道啊……”

所以,自己家就合该倒霉呗。

陈大忠微微仰脸看着房梁,他使劲吸气忍耐,一些久远的事情,就不断在脑袋里反复折磨着他。

那些舞着鞭子的蓝家奴仆,战场上的旌旗,黑压压周围全是嘶吼,铠甲触碰的咔咔声,床弩一窝蜂卷起的箭雨,父辈满是沟壑的脸上就爬满了惊慌,他们到底胆子大了起来,就一日日的熬着,什么家什么国他们都不知道,甚至仇恨都放下了,就满脑子一件事,得活着,要活着……

现在看到这人了,思想里的千刀万剐却提不起精神,归根结底在一切的恶前面就立着一个懦弱,整整一百二十人,就被十几个恶奴拿着鞭子驱赶二百里卖了?

这一路,也没一人敢反。

陈大胜双手放在盘着的膝盖上,眼睛就轻轻合着。

而那蓝安江的嘴巴又被堵了起来,他也不敢挣扎,由着这些人把他绑成人棍,又将他裹在身下的褥子里。

这下蓝安江算是明白为什么铺个褥子了,折磨他这么久,这屋内硬是一点消息线索没留下。

他从未见过,甚至听过,就不敢想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恶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安江便听到那带头恶人说:“钱是好东西啊,是吧小七……”

有人捶晕了他。

从昏迷到醒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有人说话,蓝安江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感觉自己被紧紧的捆扎着,就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天气很热,他被棉絮卷着,就层层出汗,那些恶人怕他死了,却在车下挖了个洞,让他面朝下的露着鼻子自由呼吸。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着鼻子急促的呼气吸气,身体被夹在木板中间一动都不能动,他安静的听,听到耳边有轻微铜钱碰撞声?

蓝安江常年背着主家的钱褡裢,这曾是他最爱的音儿。

身体再次摇摆,走了很远,后车就停下来,蓝安江便听到有人带着丝丝讨好的语调,跟谁打着招呼?

“呦,陈侯!这是哪儿去?”

那熟悉的,恶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嗨,家里老太太有些不利落,这不是,带你们嫂子回庆丰瞧瞧去。”

“呀,今年这天气儿不好,这叫个热!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敢用冰,难免不好熬。”

“可不是,你们这是?”

“陈侯不知,昨儿文昌街就出了大案,我们大人就派着我等在城门口协查,嗨!白费功夫,那钱又不会说话,都长的一模一样的还想寻回来,您说是吧?”

蓝安江闻言身体哆嗦,他想造出一些动静,却只能急促的出气进气,便越来越绝望。

那恶人也是胆大,竟然还追问起来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陈侯每日公务繁忙,您老哪里有闲空管这些琐碎,燕京大了去了,每天人都私下里死多少?都小事儿!我跟您说,这家人就是个外来户的,也不知道傻还是怎得,也不看看地方,就成天带着家里的家眷六市口子胡乱花钱,这不,他家管事的动了黑心,夜里给全家点了迷香,就里应外合的,嘿嘿!把主家二十多万贯家底子连夜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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