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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445)

老车夫有些气怒:“没瞎说?”

他小心翼翼的探头左右看看,见安全,这才低头警告道:“你说的那个都是早八百年的事情了,蓝家祖宗是这样不假,可那是在咱子野,隔着几千里地呢,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帝老爷脚跟的燕京!

你没看才将那爷的带勾,那可是兽面玉带钩,咱家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咱家还能佩这样的东西,可到了大爷这一代,你看咱大爷跟几个少爷,那都是金带勾,银带勾,你这嘴,我就很不得打死你个没眼色的憨货!”

他比划几下到底没打,只无奈的说:“以后就小心着点儿吧,亏那位爷不与你计较,还,还蓝家?现在谁知道蓝家啊?在这里,嗨……要不是看你是我亲侄儿,我真恨不得……”

他又举起拳头,到底锤了几下侄儿。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老仆心里明镜似的,什么子野蓝家,早败了的家门,爵位前朝就没有了,好几房的读书人只出了几个芝麻小吏,在子野威风威风,那是吓唬乡下人呢。

蓝家姻亲里面,如今连个五品老爷都没有,真驴粪蛋表面光,卖爷田维持体面的人家,若是有办法,又何苦让两个嫡出的大小姐来燕京侍选?

况且,还不是给皇帝老爷侍选,是给几位皇子侍选。选不上名牌的那种陪睡的丫头。

胡有贵可不知道连累了小车夫,他们就跟着头儿走,这一路他们头儿都不说话,脚步很快不说,还满面阴沉,太阳穴上青筋都突突鼓一路,一直到了六市口子。

陈大胜就停下脚步吩咐童金台他们:“你们分头去寻我大哥,二哥,三哥来长刀所,就说……就说当初骗着咱们,把咱全家卖了的人,我……我仿佛找到了。”

众人吓了一跳,胡有贵上前一步低声问:“哥?你说真的?”

陈大胜肃然点头,又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管事的脸,他鼻子上有个大黑痣,他那黑痣上面还有毛,如今他虽老了,可我不能忘了他,我就是死了化成灰!埋到地下我也不能忘,也不敢忘……”

彼夜陈大胜并未归家,他们兄弟四人会合,陈大胜便取了牌子,连夜带着几个哥哥出城庆丰去了。

没错儿,这事儿瞒着谁,都不敢瞒着阿奶,她的儿,她的孙,她家里的一切悲剧都是从那一场被欺骗的贩卖而来的。

几人连夜到了亲卫巷时,已然是接近子夜时分,老太太吓一跳,让人掌了灯,披着衣裳坐在炕头问:“这,这大半夜的,可是出了事儿?!”

打发了伺候的下人出去,陈大忠便带着几个弟弟一起跪在老太太面前说:“奶!咱仇家找到了。”

老太太微惊,压低声音问:“你们,你们说什么?”

陈大胜抬头:“奶可记的,那年在邑州口子遇到的那个鼻子上有个大黑痣,姓江的那管事的?”

老太太身躯猛颤抖下,嗓子立刻便哑了,她坐直了,死死盯着几个孙子,语气带着足够的愤恨道:“你们,找到他了?”

那张狰狞的,刻薄的,恶毒的面孔立刻就浮现眼前,她的儿孙被绑走,就在不远处挣扎在泥泞里,她跪着,趴在地上哀求那人说“老爷,您慈眉善目,一脸佛相,您满门富贵,子孙满堂!老爷啊,我们没有卖了自己啊,没有卖啊……”

可那人却手里拿着一叠子卖身契说:“说什么呢?我们家大业大,还骗你们这几个?瞧见没?这白纸黑字,红手印都盖了,钱你们也拿了,怎么就反悔了?这帮子刁民……我看你老,我也不与你计较,来人赶紧打走,这臭的……”

他嫌自己肮脏邋遢,对自己脸就是一脚,自己的鼻血当时就出来了……

老太太心里难受却没有哭,那些过去的难受如今已经化为怒火,问了话,她就死死盯着自己的孙子,要等个答案。

陈大胜点头确定道:“是,找到了!那畜生压根不姓江,他是子野蓝家的二管事,名字叫蓝安江,孙儿打听了一些他家的事情,后便分析想,当年皇爷造反就一路死人一路征丁,路过子野那年正好就是谭家军在征,就谭二那脾气,他是谁的脸面都不可能给的,蓝家没办法就只能派了那管事出来,从外郡寻上一批倒霉蛋儿顶上,咱,咱家不走运,又男丁一大堆儿的,这便是起因了。”

两年过去,心伤在愈,战争的阴影也在逐渐消弭,陈老太太没有觉着这个消息意外,她们家就是无依无靠的逃荒叫花子,不是在这边受迫害,也是在那边,便是人不收她们,老天爷也没在意过。

这一路煎熬,其实这老太太恨天比恨人多,可如今找到仇家了,她就静坐在那里,半天儿终于憋出一句:“大胜,杀!杀了他!给你爹,给你们哥哥兄弟们报仇!啊?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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