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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367)

一月抱着一个大包袱进屋,老太太接过去就像献宝般的打开,取出里面的棉袜,手捂子,零碎皮拼的夹袄子,里衣里裤……

她一边给佘青岭看,还心疼的摸摸他头发说:“我儿子都伺候他们全家一年了,这大过年的还要怎地?没完了?”

说完她让七茜儿把东西收到炕柜里,继续跟佘青岭想哪儿说哪儿:“明儿好像是要唱醉打金枝,我让他们给你今晚支了个棚儿,你明儿就跟娘看戏去……”

她又想起什么,就攀爬到炕柜顶,取下一个多层的螺钿攒盒来一层层打开,这里都是她到处捞下,存下的零嘴,才将被她郑重的放到炕柜顶。

一打开,味儿是凌乱的,就看到碎馓子,炸扁豆,一口酥,百果糕,红豆点心就满满的挤在盒子里,丁点缝隙都没有,就没有一个点心是完整的。

老太太一样给他儿子抓了点,放在他手里:“吃,吃着,吃着,可好吃了。”

佘青岭接了,就双手捧着随便吃。

老太太一伸手取出手帕垫在薄被上训他:“没个吃样儿啊,好掉渣渣夜里粘你身上啊?这么大的人了,我就跟你说,这贪官最讨厌,那会子咱家身上还背着一年三匹绢么,那贪官养的狗子来咱家院里溜达,先抓了一只鸭,一探头看到我那织机上还有半匹,就非说咱交的绢不好,硬是进屋把机上的半匹都卷了去,你儿十岁前都没穿过鞋,就可可怜了,就光着脚丫子大冬天四处吧嗒……这样的牲口,怎么的也得打他十板子……知道不?”

佘青岭硬是给老太太唠叨困的,等他睡到半夜,忽就坐起喊了一声来人。

那在屋外值更的太监进屋问他:“祖宗要起夜?”

佘青岭就一抹额头热汗,抬手喝了一杯水才说:“不是,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说的,甭管在哪儿截住的容桂,先给他十板子!狠狠打!”

说完,这祖宗卷了被子,这才睡安稳了。

第86章

大年初一一大早,余寿田便被小墩子叫了起来,昨夜全家守岁睡得迟,他被大墩子喊起来的时候,就恍惚的就想起从前的日子。

他从今日起便十五了,已然算作成丁,依着新的大梁律令,他若是活在老家,每年要向国家纳栗两石,棉三两,还有徭役一月。

到了他这个年纪,遇到村里兜里肥厚的家户,已经可以娶媳妇给家里延绵子嗣了。

余寿田甚至替代大堂哥服过两年劳役,他又瘦又小的混在一群成丁当中,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现在反复想起,就剩了一个字,苦。

可现在他是少爷了,爹还是食一鼎一簋的贵人,也再不必吃那样的苦,可有时做梦,梦的却都是从前,仿佛苦不完似的。

那时候的余家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多的节气。从谷雨到大寒,每个节气都有各种讲究,都有各种神灵,都有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好吃的总是吃不完,吃呀吃,便把他吃回去,又变成了一个孩子。

窗外有人清晰且温和的唤他。

“少爷,兵部巷的曲少爷让人来说,说是辰时末刻的约您可别忘了……”

大墩子话音未落,余寿田已经从狮面枕上睁开眼睛,并迅速坐了起来。

大墩子是爹那边的小厮,他传完话便走了,而听到大少爷起来,进来侍奉的却是大谷小谷。

这是小婶娘特特给他寻的稳重小厮,认的字儿比他多了好几倍。

余寿田坐在炕上坦然受着侍奉,牙粉清口,使蛋清,豆粉,皂荚等药材做成的凝团净了面,上了防皴的膏子涂了脸,他这才披头散发的坐在炕上吃朝食。

洁净是亲卫巷的传统,余寿田现在每两日都要沐浴一次,也从不束发安睡,却学着好友睡瓷枕,也不知道图什么,反正是别人有的习性他都要学一学的。

朝食还是老样子,栗豆饭,菌汤配两荤两素的四小碗配菜,虾子干发玉兰片,两条清蒸小鱼,干拌鸡胸脯肉,一小块豆腐。

因早就约好了,余寿田用饭的时候便没有附和了童家婶娘细嚼慢咽的要求,吃的简直是狼吞虎咽,边吃他还担心的问大谷:“有田还没起来吧?”

说完又从炕几上粘掉下的饭粒塞嘴里。

大谷知道大少爷出门最怕二少爷跟,听完便笑着说:“少爷安心,昨儿二少爷耍的累了,且起不来呢,怕是要睡到晌午去了。”

听到弟弟没起,余寿田便松了一口气,刮了碗底,清了口,下了炕,开始穿过年的新衣裳。

这一年,余寿田穿过太多的新衣裳了,从陈家婶娘到童家婶娘,亲卫巷好的就像一家人,随便哪个婶娘进门后,许是闲的慌了,就都喜欢给他们置办各式各样的衣裳,甚至陈家老奶奶也是这样的,她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新料子,穿不完就给他们家,也不是一匹布一匹布的给,是七八种料子每种一两匹的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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