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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贯娘子(194)

他最近读书,跟着先生是从增广识文开始的,先生并没有从一般蒙学开始教,却说增广识文最适合他,那里面写的是做人的经验,他的学习就得从学做人开始。

增广识文是一本实在书,不像一般蒙学那般能轻易鼓励起人的凌霄之志,它会明明白白的把人性人心刨开给你看。如现在,他就想起那句:知己知彼,将心比心……

先生说,这句话是用自己的心去体谅别人的心,可他又说也可反着意会。

如此,若他是谭守义,他会怎么想?

一个大世家的宗族头领,如果他进京,是把儿子的死亡真相放在前面呢?还是把家族稳定放在前面?

自然是稳定的,谭家从来不是谭二的,更不是谭守义的,在这个姓氏背后,有着二百石,三百石……直至更多的,更多的凶手。

所以,他不过就是问问,想让自己心安?

哼!休想!

一处外廷角落,有亭四面漏风,陈大胜带着谭守义过来,立刻就有小太监抱来遮风的棉帘子盖了三面。

两盆上等的松香炭被迅速摆到角落,亭中鼓桌铺上了锦缎的桌布,鼓凳上了锦缎棉垫。一壶热茶,两个宫造山水彩绘鼓肚杯,三碟尚食局制的小点心,具都被悄然无声的铺排好,那些人便悄悄的退下了。

即便是从一品,谭守义在宫里也没有这个体面,如此,他便再次打量了一下陈大胜。

陈大胜却恍若未见,倒是提起茶壶,帮谭守义斟满水杯,又双手举起送到他面前说:“天气凉,您老先暖和暖和。”

“劳烦陈经历了。”

“应该的。”

看着谭守义缓缓喝下热茶,陈大胜想,如此,我便与你来个将心比心吧。

雪越下越小,衬的宫内造景甚美,陈大胜坐在谭守义对面,却谁也没看谁,都安静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三杯热茶过后,陈大胜便有些莽撞的道:“其实,老将军便是不来,我也是要找您的。”

谭守义闻言一愣,扭头看下陈大胜:“哦?陈经历此话怎讲?”

陈大胜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若似深思,又若是忍耐一般……最后他到底年轻,到底是忍不住便说:“末将觉着,我们二将军可能是大将军害死的!”

一只茶杯从谭守义手里跌落,就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谭守义本来想立刻站起来,怒斥面前这个奴才瞎说,放屁!简直胡言乱语!

然而杯子落地的破碎声,却令他冷静了下来。

这是宫!这里不是谭家,这是宫!而它背后的支配者之一,却是这小子的干爹……

四个小太监跑过来,安静的打扫,安静的换了一套瓷器,又安静的转身迅速离开。

陈大胜站起来,又帮谭守义倒了一杯茶道:“我知道老将军不相信,可不止我这么想,我跟兄弟们私下里也说过这事儿,就觉着,虽然不可思议,可这世上若是想我们将军死的人,第一个就是大将军没跑了……”

谭守义这次没有丢杯子,却眼神恍然了一下,到底是压抑住了脾气强笑道:“陈经历,言过了!他们兄弟是有矛盾,可是要士元想让士泽死……这怎么可能?”

陈大胜伸手拍拍自己的大腿,好像是记忆起很多事情般,他的表情又是悲愤,又是忍耐,好半天才说:“是啊,您怎么会信呢?这话说出去谁信呢?可,偏偏就很多人知道啊,不止我。”

谭守义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也学着陈大胜的样子,把手放在大腿上拍了一下道:“老夫好奇,陈经历为何有这样的想法?还说很多人知道?老夫就想问问陈经历,此话何来?可有证据,可有证人?”

心境修炼的真到位呀。

陈大胜静默片刻说:“那话,就长了……”

“老夫有的是时间,却不知道陈经历?”

“没事儿,末将现在吧,也就是闲空多点!”

“那就愿闻其详了……”

陈大胜点点头,坐在那里好半天才说:“老将军怕是知道末将的身世了,对么?”

自然是原原本本从根上盘查到了现在,他的二儿死无全尸,怎么可能不查?

谭守义点点头认了这事。

陈大胜倒是无所谓的笑笑说:“就是那样!末将出身寒微,全家大小被人骗着跟人签了契约,又被人反手卖到谭家成了契约奴……”

谭守义要插嘴,陈大胜却一伸手给他填满茶水道:“您喝着,听我说。”

谭守义端起杯子点点头。

“……其实,大将军早晚弄死二将军这件事,谭家军里面恐怕除了您,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了……”

“是么?”

“恩,这话要怎么说呢?哦,还是从末将开始吧。末将家出身寒微,几番波折被人卖到谭家军……乡下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的男人,还能娶两个老婆,三个老婆,四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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